第八十章
苏清也走得很慢,她来回打量着这屋子,挥开了顾锦央想要扶她的手,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墙角的香炉上,轻笑了一声:“殿下这香,倒是有几分意思。”
知道她在嘲讽自己,顾锦央只是耐住性子,抿唇将门推开。
一出来,便是书房。
顾锦央冷着脸将密室又恢复原位,看着站在一旁垂眸不语的苏清也,“走罢,出去走走。”
苏清也却是从衣摆处撕下了一条白绫,突然的强光,让一直待在晕暗处的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
其实是从那一日起,后脑勺突然被花瓶狠狠敲了一下之后,她便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看东西时好时坏,更多的时候却是模糊不清,带着重影,偏生有时候又好了。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在闭目养神,可是眼睛这么多日了,却没有一点好转,依旧是那般。
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后脑勺的伤口处更是时不时的胀痛,也不知是不是那迷烟的作用,整个人也是浮躁得很。
她将白绫系在了眼睛上,透过白绫间的缝隙,来辨别事物,更多的却是想让自己的听力敏锐起来。
“阿也,你覆上这物作何?”
苏清也垂着头,淡声道:“烟熏得眼睛疼。”
顾锦央蹙眉看着她,一时也摸不清她究竟是几个意思,却也是清楚她是故意刺她的。想让自己将那烟撤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你便疼着罢。”故意冷声说道。
“好。”
一句轻飘飘的好,更是将顾锦央的火气一下子全挑了起来。
她拂袖率先走出了书房,故意将脚步踏得非响,看着还没跟上来的人,咬牙还是站在了门口等着苏清也。
听见了那沉重的落地声,苏清也才摸了一下后脑勺,头上还缠着纱布,伤口现在应该是结痂了,有些泛痒,更多的还是昏痛。
身上的东西,早已经被顾锦央搜了出来,空无一物,更别提那药还在了。
之前叶安尘便提醒过了她,让她小心一些,那个小殿下,不是什么善茬。
她当时不以为意,反而还觉得欣慰,只是没想到却是在这里栽了跟头,被反咬了一口。
自己将刀递给了她,只是想让她好好保护自己,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先成了那个开刀的人。
说恨吗?也不是恨,倒是挺怨的。更多的是恨自己。
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而她却突然被困住,那些事情,又哪里来得及解决。
还有没了那药,若是这几日,自己犯病了,该是又要吓到她了。
揉着太阳穴,苏清也慢慢的走出了书房。
她脚步迈得很稳,在抬脚和落脚时会有一瞬的停顿,小心的试探着脚下的路,看着倒是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顾锦央走最前面,一直等着身后那人跟上来,眉头死死的拧着,看着面上覆着那碍眼白绫的苏清也。
几步走上前,将那白绫扯了下来,突然的强光让苏清也眯上了眼睛,抬手放在了额头上,侧过拉头,避开了顾锦央的打量。
“当真眼疼?”见她这副模样,做不得假,终是有些不忍,问了出来。
“骗你作何?”
骗你作何?你当真以为自己骗得还少?
胸口闷疼,语气维持着强硬:“那今夜陪本宫睡外面。”顿了顿,又道:“睡外面,便不点了那香。”
苏清也嗤笑了一声,垂头不语,更是没抬头看她一眼。
顾锦央带着她走到了寝宫的后院,苏清也却是走了几步便开始有些力不从心,直接在后面找了一处位置,坐在了那石凳之上。
见她不想再走动,顾锦央便坐到了她对面,二人沉默不语,气氛尴尬至极。
好几次顾锦央都想开口,偏生看着苏清也那冷淡的脸色,又不知该说些甚,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
这时文心走了过来,弯下腰小声说道:“殿下,苏少将来了。”
顾锦央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的苏清也,蹙眉冷声道:“将人打发了,本宫不见。”
这几日苏以牧差不多每日都会来一趟,她根本不想见他,反而还被对方多次求见闹得更加心烦意乱。
“可是殿下,苏少将说了,不见到您便不走了,而且您已经回绝了这么多次,若是那边问起来,不太好交代的。”
确实这般落了他的面子,也相当于落了苏将军的面子。
“将他带过来罢。”
“好的,殿下。”
苏清也抬眸看了顾锦央一眼,凤眸有些复杂,在顾锦央看过来时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殿下可知,我以前的事情。”苏清也突然开口,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当年,我想要逃跑,那些人贩子,险些挑断我的手脚筋。”
“哦?那阿也是在提醒我,该如何做吗?”
苏清也站起身来,那边文心已经带着苏以牧走近:“不是,只是想说,我不是那笼中之鸟,殿下困不住的,就算是我心甘情愿的做那困兽,也不是现在。”
一旁有一个凉亭,苏清也轻笑了一声,她不愿和苏以牧这么快接触,直接朝那凉亭走去,对着顾锦央说了一句:“殿下好好和苏少将,叙叙旧罢。我便不打扰了。”
顾锦央瞪着她的背影,额头跳了跳,低喝道:“你怎敢?”
怎敢?自是不敢的,却又不得不这般。
苏清也直接坐在了凉亭里,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闭眼扶额。太累了,有时候恨不得想就这样死去了多好,身体和心理上的折磨,好比凌迟一般。
她咬牙咽下了喉间的腥甜,身上的寒毒终于还是再一次发作了,虽然不想见苏以牧是一回事,更对还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苏以牧坐在了顾锦央对面,神情憔悴,却还是强撑着挺直脊背,声音有些嘶哑:“殿下。”
“苏少将,可谓何事?”顾锦央一直看着凉亭边的那个身影,对着苏以牧也有些敷衍。
“殿下,是不是,有心悦之人了?”不死心,还是问了出来。
顾锦央毫不犹豫的承认:“是。”
苏以牧心如死灰,半晌才道:“那便好,苏某也不是死皮白赖之人,希望殿下能够幸福便好。毕竟家妹以前,就一直希望......”
“家妹?苏少将,恕本宫之言,莫要再提苏以溱之事,本宫不喜,她更会不喜。”
“是,殿下。”苏以牧干涩的应道。
突然顾锦央站了起来,快步朝着凉亭走去,“阿也?”
苏以牧疑惑的站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这会他才发现凉亭那边坐了一个人。
银衣玄袍,身子单薄瘦弱的有些过分了,头上似乎有伤,还缠着纱布,脸上带着一副面罩,露出来的尖细下巴,却是让他将那晚给顾锦央添酒之人联系起来了,是同一人。
本以为是一名长得稍文静瘦弱的男子,结果居然是一位清清冷冷的女人。
一时心情非常复杂,在看见顾锦央小心的将人搀扶起来时更甚。
殿下她什么时候,愿意这般伺候人了?
苦笑一番,正欲帮顾锦央将那近乎昏迷的人扶起来时,顾锦央直接推开了他的手,动作轻柔的将人搂进怀里。
怀中之人却还是在不断颤抖呓语,指尖扣在石柱上,鲜红一片,就连指甲盖都翻了起来。
手腕上还有着被束缚的痕迹,顾锦央狠下心来,用了些劲将她的手腕擒住,从血迹斑驳的石柱上拿了下来,薄唇被咬出了血,意识有些模糊,却还是挣扎着,想要从顾锦央怀里出来。
“殿下这......”苏以牧话还未说完,
顾锦央又一下劈在了苏清也后脖颈上,让她再次晕了过去。
将人扣进自己的怀里,昏迷之人还在不断颤抖着,感受着那人身上不断溢出来的寒气,越发的用力了些,果然只有这样,她才会听话些。
“苏少将,还有何事?”顾锦央看着还杵在这里碍眼的苏以牧,语气也不善起来。
“殿下,有句话,苏某不止该不该讲?”
“那便不讲!”
“是关于这位姑娘的。”
顾锦央看着他,咬牙道:“讲。”
“这位姑娘身上的,该是寒毒罢,我曾在边境时见到过几位寒毒发作的人。全身阴寒不断,那疼痛更是如万蚁蚀髓一般,蚀骨钻心,我从没遇到能这般忍下去的人,发作起来,都咬舌自尽了。这位姑娘,是第一位。”
许是对顾锦央怀里的那位姑娘有些同情,他顿了顿,有些不忍的说:“而且,身怀这毒之人,鲜少有人活过双十年华。”
“不可能!她已经二十二了!怎的活不过双十年华?”
“殿下,这姑娘已经是熬不住了,就算她正能忍,也最多还有两年的时间,毕竟现在已经有些油灯枯竭之势。”苏以牧说着摇了摇头,感慨天妒红颜,无可奈何。
顾锦央笑了起来,她擦拭掉眼角的泪,哑声道:“那你可知,这毒是从何而来?”
苏以牧垂眸,踟蹰许久才道:“苏某见过的,都是从南国来的。这位姑娘是从何处惹上的,不敢断言。”
南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压住心底的不安,低声对着苏以牧说道:“此事,休要外传。”
“可是,殿下很有可能她就是那日......”屠杀百人的凶手。
“够了!”顾锦央打断了他,“本宫说了,此事休要外传!今日这事,苏少将就当没有来过罢!”
“是。”即使心有不甘,却还是应了下来。
“本宫想要歇息了,苏少将请自便。”顾锦央直接下了逐客令,小心的擦掉苏清也指尖上的血,还有下巴上的汗珠,苏以牧还在,她并没有将苏清也脸上的面罩摘下,只是隔着面罩,细细的将额迹的冷汗拭去。
苏以牧无奈,只能顺着顾锦央的意思,先离开了。出了宫门,心里又觉得放不下,毕竟顾锦央将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身份不名,疑点重重,还有可能和南国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更是放不下心来,直接吩咐下去,也查起了苏清也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