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艾里斯站起了身，直接现做了起来。劳森连忙跟过去，不做声地旁观。
鲍尔蒂斯虾是近海常见的普通大虾，无论是滋味还是大小，都远比不过旺科斯龙虾，更比不过昨天那个网红店的招牌瑞宁虾。劳森只吃过一次，就觉得鲍尔蒂斯虾味道极淡，肉质也不紧，是虾类食材中的下品。
见到艾里斯给自己和员工的晚饭竟是这种食材，劳森又有些后悔了——还不如等明天来吃正式的呢。
艾里斯对他的想法浑然不觉，只伸手从桶子里捞出了四只生龙活虎的黑色大虾。剪虾脚、去虾线一气呵成，手法非常利落。
艾里斯先是给虾淋上了葡萄酒与柠檬汁，接着又开始处理同样算下品的小贝，再炸了一小盆鱿鱼圈。
在锅中撒上大量海盐与一种绿色的小叶子佐料后，艾里斯放入大虾与小贝炒制了几分钟，裹上一层紫色的米芫放入烤箱，过几分钟就拿出来刷一次自制酱料。虾子刚刚变成诱人的鲜红，就被他用锡纸裹住放在一旁。紧接着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小锅浓汤，放入大米与细碎的荹棘粉末倒进锅中焖煮。
到这里时，劳森已经闻到一种鲜入骨头里的浓香了。不知道艾里斯那海鲜高汤是用什么熬制的，劳森几乎陶醉地沉迷在这股霸道的香味中，细细分辨着这专属于海鲜的美妙。
饭熬煮了十余分钟后，艾里斯把准备的海鲜一一摆在米饭上，一齐再放入烤箱。在等待的时间里，艾里斯有条不紊，又飞快做了一份鱼汤，放入汽蒸锅内。
“叮”的一声，烩饭和鱼汤几乎同时出炉，稍微凉凉就端上了桌。
劳森迫不及待地坐到饭桌前，已经顾不上想这些材料是他平时看不上的下品了。在艾里斯给他勺子的时候，他连烫也顾不上，舀起一满勺烩饭就塞入口中。
“唔！”果然，被烫得龇牙咧嘴。可就算这样，劳森都舍不得吐出来。
每一粒米饭都裹足了鲜美的海鲜汤汁，每次咀嚼，都仿佛咬中了一块嫩滑的虾肉，下一口又带着蟹肉的饱满。海鲜的腥味被去除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让人大快朵颐的爽口。
劳森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急忙又开始品尝烩饭上满满当当的海鲜。
平时看也不看的鲍尔蒂斯虾，这会儿变成了一种霸道的红色，丰满的虾肉在壳里呈现令人食欲大增的晶莹色泽。
劳森嫌勺子和刀叉不好用，竟直接上了手。
轻轻一掰，虾肉就完整地挺了出来，很容易一口包入。入口的瞬间，惊人的口味就炸开了劳森的每一颗味蕾。
要知道这原本是一种滋味很清淡的大虾，但经过艾里斯的特别烤制后，此时的它却最大程度地释放了海虾的美味。
虾肉里的水分几乎没有流失，艾里斯的自制酱料口味极其丰富，而烤制过程中加入的植物佐料，则在解腻的同时，还添加了一种特殊的风味。劳森从不知道鲍尔蒂斯虾也可以拥有这样复杂层次的口感！
已经不用多言。劳森连续扒了好几口米饭才放慢了节奏，目光又转向了另一碗鱼汤。
现在他的味觉与兴趣已经被一份烩饭调动到了最大，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对面的艾里斯，只顾着埋头品尝。
这份鱼汤使用的鱼肉也不是什么昂贵的食材，汤也不是精心熬煮出来的奶白鱼汤，但和烩饭一样，只要一进嘴中，就能打破人们对它的全部偏见。
切得薄薄的鱼肉没有一根鱼刺，入口即溶。首先感受到的是独属于鱼肉的软滑香嫩，其次是汤中特殊的酸辣味道。
辣，而不是辛辣，是一种令人额头冒汗的滚热爽意。而这酸味也恰到好处，不会让人酸得皱脸，却能最大程度地刺激人的唾液快速分泌。直到把鱼肉咽进肚子里，这股叫人痛快的滋味还留在口腔里，持续地刺激食欲。
劳森明明已经吃了大半烩饭，四只大虾吃了三只，按理来说，肚子已经达到九分饱了。但在吃下这口鱼肉后，劳森的肚子却又响亮地大叫了一声。
这也太下饭了！劳森简直哭出声来。什么叫民间不知名的美食？这就是真正值得他们杂志推荐的美食啊！他多久没有吃得这么失态过了？
厨房餐桌上方，暖黄的灯光温柔地洒落下来。打开的窗户外，一轮大红的太阳终于脱下刺眼的外袍，允许人眼直视，为厨房更添温馨。
艾里斯见劳森终于有空抬头了——虽然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口米饭，便浅笑了笑，递给了他一个圆口玻璃杯，里头是浅蓝色渐变、泛着小小气泡的清澈液体。
劳森连忙用力咀嚼，彻底相信了艾里斯的水平，对他给的一切食物都充满了信任。
果然不负期待。劳森眼前一亮。清凉的饮料舒缓了他吃得过快被烫到的口腔。微弱的碳酸刺激感恰到好处，不会给吃过辣的舌头带来负担。一种属于浆果的清甜在唇齿间留下了清新的香气，体贴地驱散了嘴里吃过海鲜的不雅气息。
“这是什么？”他问道。
“自制的气泡水罢了。”
劳森已经顾不上自己作为美食专家的矜持了，两手向前一抓，握住艾里斯的手动情地恳求：“请务必接受我的采访，我用我多年经营的名声担保，一定要让这家店上我们杂志！”
艾里斯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可您还没有尝过我们店里的菜品呢？这只是我们的工作餐，不管是材料还是耗费的功夫都——”
劳森用力摇了摇头，“当然，我写入稿子里的内容，还是您对外出售的菜肴。但我已经充分体会了您的厨艺。”
“和您说句实话，一开始我还觉得您家店子外火热的情况是刻意营销的结果，但现在我相信他们都是真客人了。一家食客们愿意常年排队回购的店子，一定不会令人失望！”
“……好吧。”艾里斯道，“那就谢谢您了。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还请您过来一趟。我会专门给您留下食材的。”
“当然！”劳森激动道。
“对了，还有件事需要征询您的同意。我们杂志一般会附上店铺的环境照与店主的照片。您愿意吗？如果您不希望露脸，当然也是可以的。”
——如果这位店主爆了照，冲着颜值赶来的人或许会比冲美食而来的客人更多就是。
艾里斯想了想，认真地问道：“能用兽形吗？”
“这个……”劳森被问得一愣，“也有先例。”
“那就放兽形的照片吧。”艾里斯满意地点点头，“对了，劳森先生，在您回去前，我送您一瓶——”
这句话没有说完。
店铺连通隔壁的一扇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只听一连串小小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看着不过三岁的小孩子猛冲过来，直直抱住了艾里斯的大腿。
“Pa…pa……”孩子仰起脸，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一直不怎么笑的艾里斯立时露出了笑容，一把把孩子捞起来，让他坐在臂弯里。艾里斯在孩子胖嘟嘟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语气温柔得令人惊讶，“我们的胖豆醒啦？”
“嗯！”小朋友抱紧手里的毛线小豹子，用力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重复，“胖、胖胖醒啦！”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孩。可以说，是劳森见过的小孩子长相最精致的。
纯金色的头发看起来特别浓密，像是直接撕了一段夏日的阳光，闪闪发光。湖蓝色的眼睛很大、圆溜溜的，干净得能映出人的倒影。金色的睫毛和父亲一样长得惊人，比橱窗里最贵的洋娃娃还好看些。
他身量比同龄人娇小一些，牛奶白的肤色缺乏血色，似乎有些孱弱。不过一看就知道是被精心养大的，全身肉乎乎的特别可爱，脸蛋也圆溜溜，让人直想捏捏。
艾里斯注意到劳森的眼神，便介绍道：“这是我的孩子，杜维特·黑尔。”
劳森发自内心地赞叹：“您的孩子真可爱！”果然美人的孩子也是美人。劳森在心里感慨。
杜维特像是被夸得有些害羞，抿着红嘟嘟的嘴唇，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眼劳森，然后一扭头，把脸埋在了艾里斯的脖颈里，撒娇地蹭来蹭去。
“噗”地一声。劳森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左胸膛。感觉心脏被击中……
不过再可爱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看了眼天色，劳森遗憾地告别。艾里斯送了他一小罐自制的牛肉酱，抱着杜维特站在门口，教孩子告别。
“胖豆，和叔叔说再见。”
杜维特说话似乎也比同龄人学得晚一些，但还是努力地学着父亲的话，乖巧地冲劳森摇了摇手，奶声道：“苏、苏、债见！”
劳森被萌得心肝儿乱颤，手摇得都快有虚影了，“明天见！”
直到劳森回到酒店了，他还一边往夜宵的白米饭上舀大勺的牛肉酱，一边吸溜着口水想：艾里斯不愿意人形出镜，那能不能给小朋友拍一张照呢？
暴风可爱的小朋友，抱着比脸还大的大虾露出萌哒哒的小牙……想想就觉得销售量会疯狂上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