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嬉闹
接下来的日子,二人相处的越发融洽了。
头一个,对于那一夜之事,二人绝口未提半字。
赵清允是觉着自己趁自己病糊涂时占了人家的便宜,实不好意思提起,左右待回了京中,二人恢复至原位,便也无妨了。
而秦子钰觉着,自己眼下一无官名前程,二来又未将她心中自己纨绔的形象扭转回来,生怕自己才表了爱意,就叫人给拒了,到时不好收场。
思虑了半天,觉着自己还是这般日日相伴她左右,时不时的闹她一闹,叫她先习惯了自己才好。
二人各怀了心思,便将那事藏在了心底。
余下来的日子里,秦子钰问了她许多在瑞阳的事儿,而他,也同她说了不少自己在京中遇上的趣事。
在这般和睦的气氛之中,第八日傍晚,船便在京中他们离开的那个码头靠岸了。
二人回到府中,秦夫人已好了饭菜等着了,一家人一边用饭,一边说着二房老太太的事儿,听到末了都松了口气。
“你们祖母身子也好?”
秦太夫人暂且不回京的消息,比他们早回来,秦怀安虽晓得母亲此次不归,但免不得还是担心她的身子,忍不住问了问。
“我们回来之时,祖母的身子甚好,父亲也不必担心,我临行之前已同沈风眠说好了,若祖母有个头疼脑热的,自有他去看诊。”
闻言,秦怀安眼皮子一掀:“沈风眠,那个江南圣手沈风眠?”
赵清允与秦子钰互视了一眼,方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沈风眠的名头,只限于江南之地,没想到京城也是有人晓得的,看来陛下有意拉拢他之事,应是真的。
“没想到沈风眠当真在瑞阳。”秦怀安喃语了一句,却叫赵清允有些好奇。
沈风眠在瑞阳之事应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他为了寻回妻儿,可是丝毫都未曾隐瞒自己的下落。
“父亲可是与沈风眠熟识?”
秦子钰定定地看着自家父亲片刻,方问出了口。
秦怀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二十多年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二十多年前,莫不是沈风眠初初自山上下来之时?
赵清允心中生疑,却未搭话,倒是一旁的秦子钰已问了下去:“父亲是如何与他结识的?”
秦怀安看了眼秦夫人,笑了笑:“那时候,我正外放于瑞阳附近的一处小城,名齐阳,在齐阳城外,有一处巫山,山高林密,且有小半是在临南国境内,那里一向不大太平。”
“某一日,一个自称沈风眠的男子前来报官,道是他们一家三口住于巫山,临南国的奸细掳了他的妻儿要挟他替他们治病,而今他回到家中不见了妻儿,想请官府帮忙寻找。”
赵清允闻言,不由感叹当真是这般凑巧,没想到秦怀安与沈风眠二十多年前便已有了交集。
“彼时我人微言轻,虽只是寻人的小事,却也做不得主,又需听命于上锋,让沈风眠说出那些奸细所在之处。”
“他说了,咱们的人也确实抓住了几个奸细,而后因着此功,个个得了升迁,便是我,也因此早早的回了京。”
听到此处,赵清允心中忽觉一沉,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来,看向秦怀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的妻儿可找着了?”
秦子钰闻方,冷笑了一声,抢先回了开:“你都听到了,他们都升迁了,谁人去帮他找妻儿,不然怕是你也不能在瑞阳遇上他了。”
赵清允只是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去看秦怀安,想着或许他会有别的说辞,却只见他端起好酒盏饮了一杯。
当真是被秦子钰说中了。
或许,沈风眠不爱给权贵之人看病,正是因着这个缘故吧,他被人利用立下了功劳,人家转头却将他的事给忘了,换作是她,也要觉得世人不公,为官者不仁了。
“也不知,他如今可寻到妻儿了?”秦怀安放下酒杯,似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而后忽又自嘲一笑。
她晓得的,他其实心里已然晓得这个答案了。
“没有,他一直留在瑞阳,便是想着他的妻儿听到他的名字,会去瑞阳寻他,故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曾离开过。”
秦怀安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此后,赵清允也没了胃口,只草草扒了几口,便只身回去了。
因着夏蝉晕船后身子一直未能恢复过来,她适才出来吃晚饭时,干脆甩下了一帮子的丫头婆子。
此时天色已暗,她便同吴钟要了个灯笼,慢慢地生自个儿的院里去了,一边走着,一边还想着沈风眠之事。
“走路便好好走路,不然又要摔跤了。”
她正有些晃神,忽听得身旁有人说话,按着被惊得砰砰直跳的胸口,她转头看着他。
“你这是要去哪儿?”她定神看了看,自己回院的路有些走偏了,然这条小径也绝不是他回院里的路。
他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瞧见有人跟个游魂似得在院子里飘来荡去的,不放心过来瞧瞧,看看她下头到底有没有脚。”
她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觉着不解气,干脆伸手轻踢了他一脚:“瞧瞧,到底有没有脚。”
“有有有。”他勾起被踹到的腿揉了揉,连连笑道,“好大一只脚,够结实。”
话音方落,便见赵清允提起灯笼停在他的面前,眉眼弯弯看着他,问道:“那你想不想让这只大脚同你的脸比一丝,看到底谁更大?”
秦子钰一怔神,立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但凡此时敢点个头,明白便要顶个鞋脚印出门了。
诚然他觉得自己长得玉树临风,但定也招不住她的脚往自己脸上招呼。
“那倒不必,自是我的脸更大些。”他赔笑了两声,顺手取过了她提着的灯笼,一手扳过她的身子轻轻一推,往前走去。
“你适才可是在想沈风眠之事?”他的手虚虚地扶在她的后腰处,她丝毫未曾察觉,只当是因着他们二人靠得近,他的右臂靠在自己的左臂后方,以此推着自己往前走着。
虽觉依着往日他与沈风眠不甚愉悦的相处来看,他应是不大会喜欢听到这三个字,只是他既然问了,她也不好不说,且如今在这府里头,这种事她也唯有同他说了。
“嗯,只是觉着沈风眠当真可怜,现下也明白,他为何脾气这般古怪了。”
换作任何人,怕是经了这等妻离之散人生最大憾事之后,也要变得怪异了。
秦子钰点点头,也突然觉得自己因着赵清允与沈风眠亲近而迁怒予他有些不讲道理,诚然,他是吃味了,只是后来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他对自己不甚有信心罢了。
再后来想想,若不是沈风眠,怕是自己也未必能那么快便明白对赵清允的情意,兴许到了此时还在寻各种借口自欺欺人。
当真要论起来,他还要同他道一声谢呢。
“沈风眠对于妻子如此专情,只怕此生若寻不回妻儿,至死都难以瞑目吧。”
他叹息了一声:“虽说彼是父亲无甚能力,但毕竟亦是当年之事其中一人,若想心安,总还需派人去寻一寻沈风眠的妻儿。”
他说着,转而看了她一眼:“此事,我会同父亲提的,你不必担心,虽说年代久远了些,若是用心去找,想来定也能寻到些踪迹。”
二十多年了,想再寻沈风眠的妻儿,怕是更难了,然他既有这番好意,且还将事情都已想得妥妥当当,她自然也心中感激。
二人缓步而行,不长的一段路终也到了尽头,见着灯火通明的院落,他站定步子,侧身道:“好了,早些歇息,这灯笼便借我了。”
她点点头,目送着他转身离去。
虽在船上每日都是无所是事,只剩吃吃睡睡,但终究不如在家时高床暖枕来得舒适,赵清允一沾了枕,便睡了过去。
翌日起身,她梳洗之后便去了秦夫人处。
如今秦太夫人不在,她每每走到院门口总忍不住偏头看看隔壁的院子,此时冷冷清清的,她竟有些不习惯了。
也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在秦太夫人身边,且不说太夫人习惯了有她在旁陪着说话消磨时光,便是连她自己都已习惯每日往太夫人处跑了。
想来,没个数月半年,她是见不着秦太夫人了。
秦夫人如今身子也算是缓过来了,虽性子不如那些舒悦,但终归打起精神开始料理起府里的事来。
见着她过来,两人也坐着说了会儿话,后来见着冯妈妈时不时有事来回秦夫人,赵清允也觉着不便久留,便起身离开。
临走之时,秦夫人叫住了已走到门口的她。
“你们祖母前些时日捎信回来提及你们先回来的事时,顺带提了一句,道她那时候确有意想让你寄于我名下,只是后来你嫁予了子让,这事自然也是不成了。”
“你祖母的意思,怕你多想,叫我同你说一声。”秦夫人说着,拉过她的手握着,“你虽不能记入秦家的族谱内,但我亦会视你如女儿,有何事你尽管同我说便是。”
赵清允点点头,秦家待她已经够好了,她吃住不愁,还能有什么事儿。
“还有,你若何时有了中意之人了,定要与我说,我听母亲的意思,你表哥少卿他有意想娶你,且以正妻相待,倘若你同意,我便去同你们姑母说。”
一听得秦夫人也提及了齐少卿,赵清允不免有些头疼。
也不知齐少卿给秦家的女人是下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两个的都帮着他说项,再如此下去,都要让她觉得自己辜负了他多大的情意,太过不识好歹了。
她心中已有了意中人,可她敢说么?
她不敢,且便是说了,秦夫人又怎会真得替自己做主。
“母亲,少卿表哥是个好的,是我配不上他,以后此事,母亲还是别提了。”
她说着,垂下头来,反惹得秦夫人以为她是姑娘家面子薄,不好意思了,又寻思着左右不急,等婆母回来再议此事也不晚,便也就随她了。
“好,我知道了。”说着,又想到了一事,“往后我这儿也不必晨昏定醒的,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你若闲来无事,便来我这里坐坐,只是临近年关,我怕是也没多少闲时陪你。”
赵清允点点头,而后离了暄竹院。
待回到飞月轩,她里里外外转悠了一翻,觉着甚是无趣,这闲来无事,便忍不住东想西想的,末了竟想到了缭月居的水晶肘子上头。
瞧瞧时候儿还早,兴许这时候过去,还能吃得上,于是叫来夏蝉,两人收拾了收拾,准备出门。
然将将走到院子里,便看到秦子钰出现在院门口,见着她要出来,不由挑了挑眉:“怎么,你这是要出去?”
见着她一身素雅的衣裙,连带着头上也只插了根碧玉簪子,这模样,可不像是晓得自己来意的样子。
眼见着他身后无人,又思及在瑞阳那次她与秦子兰偷偷出门,结果惹得他动了好大的怒,也就不敢瞒他了。
“我打算去缭月居,你放心吧,今次我带了夏蝉,待会儿再让吴管事派个人跟着,不是一个人出门的。”
说罢,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夏蝉,见她点了点头,她才满意的转回头来。
“行了,你才回到京中便想出门啊,看来这千里之行还未让你觉着累嘛。”他笑了笑,一把扣住了她的手,“我若是你呢,这时候还是别出门的好。”
“为何……”因着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她吓了一惊,想着身后还站了个夏蝉,忙不迭的想甩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拉着往回走。
“唉,你做什么啊。上回我未拦着你去缭月居,你此回总也不能拦着我吧。”
“不拦着,我怎会拦着你呢,我只是有事同你说。”他头也不回的说着,脚下步子未停,拉着她进了屋子,将人径直带往了次间的罗汉榻。
赵清允一路被带着走,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最终被按坐在榻上。
晓得自己是敌不过他的,坐在榻上,她气呼呼地望着他,心里头想得是被他这么一耽搁,也不知再去缭月居还来不来得及,或是干脆换成明日再去。
眼瞅着他在旁坐了下来,却良久都不腔,只是侧身定定地看着她,都瞧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末了,还是她熬不下去了,侧过头来道:“说吧,你有什么事儿要同我说的,若是没有,我便出门了。”
他望着她,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只说道:“嗯,且再等一等我,我还未想到说什么事呢。”
她一听,皱眉起身,瞪着他道:“秦子钰,你闹我很有意思吗?是谁人在祖母跟前说以后再也不同我闹了,你今日又是想做什么?”
莫不是因着水土的缘故?
在瑞阳时的秦子钰温柔细心,待她很好,至多逗趣几句,怎一回到京里,便尽是折腾些让她生气的事儿。
虽说心中有些失落,但又觉着,其实这样挺好的。
在旁人眼中,定也只是觉着他们二人改不了习性,仍与幼时一样,不过是如今的身份稍有不同罢了,其他的,还是一如往昔。
他的身子往她的方向靠了靠,隔着炕桌,望着她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有件事,你必须晓得。”
“什么?”
他嘴里说得认真,只是他的神情却与正经二字半分都搭不上边,她觉着约摸从他口里也听不着什么重要的事儿吧。
“嗯,那就是……”
“少夫人,少夫人……”秦子钰正要说话,便听得外头传来吴钟的声音,随即便见着夏蝉领着吴钟进了门来。
“喏,说事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