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悔么
夜风更胜,刚说了个开头的采之原本轻缓低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了起来:“一愿,香樟树妖无忧,勘破禁锢得以自由。
二愿,吾友无忧,百世无忧,成仙成神。
三愿,以妖法借运讨命之徒终受因果报应之苦!”
采之祝祷的前两句正是岳正清写于她的,可是背到了后面本该是祝福岳家百年兴旺的。话还在口中,采之望了一眼正在闭目开坛的梁老道,还有抚着胡须摇头晃脑的岳正清。
她冷笑了一声,运了口气,语气冷冽地说出了自己真心实意的三个愿望。
“孽子,你胡说什么!”反应过来的岳正清三步窜到了院中,一把就薅起了采之。
“正是我的心愿,真真正正的心愿。”
采之昂着头,迎着岳正清的目光,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天边就响起了一道巨雷,响雷伴着闪电照亮了大半个古城。
“祠堂着火了,祠堂被天火烧了,快来人啊。”
巨雷过后,已经入睡的岳家下人惊慌而起,才发现祠堂被雷劈了,巨大的火光腾空而起。
“你!”
分了神的岳正清在雷声里想到了梁老道的话,又俱又怕,伸手就给了采之一巴掌,然后把人一推,就奔向了祠堂。
再看那东南角的梁老道,早就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香灰纸符的洒了一身,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采之。”
正在月下看戏的无忧忽地就像是被人大力一推,紧接着就破树而出,恢复了人形,此刻正望着怀里的女孩低声呼唤。
小女孩唇边是一条殷红的血线,衬在她惨白的脸上那么刺眼,唬得堂堂树神都不敢上手去擦,只能举着僵硬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无忧,你真好看。”
那是采之第一次看到无忧,也是无忧最后一次和采之说话。
“呜呜呜呜呜呜,太惨了!我不要听这个,大长腿你换个结局!”
葛藟讲完了无忧的故事,娇颜已经把怀里的黑黑哭湿了三回了,现在正闹着葛藟换结局。
“我说了也得算啊!换不了。”葛藟数着柚子瓣儿里的果粒,小心躲着甩水的黑黑说。
“所以现在的无忧是树神?”唯一维持了面色不变的肖一平,问出了这个很关键的问题。
葛藟对于这个唯一认真听讲的“学生”大为赞赏,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连连点头。
那边娇颜发现这俩人“眉目传情”,不满的哼唧了一声。
“确切的来说,无忧是半妖半神。”
那夜天雷过后,无忧正式完成了他由妖到神的渡劫过程。获得了自由续上了神线的无忧,失去了采之,又见证了岳家的覆灭和梁老道的下场,可是采之回不来了。
成了神的无忧忽然就落寞了,最美的山林鸟语再也解不了他的寂寞,人间的繁华和信手拈来的财富也弥补不上无忧空洞的心。这时候,无忧才发现他的灵魂应该是丢在了那棵,被他做成了棺木的香樟树里,陪着采之一起安葬了。
为了找到自己的灵魂,无忧开始寻找采之,可是他遍寻人间无果。最后无忧遇上了一个人,用自己的一半神识换了一个酒壶。那壶里的酒可以看穿人心,也可以看出她的前世今生。自此树神无忧泯灭,世上多了一个不妖不神,半妖半神,带着一只酒壶游遍人间的酒老板无忧。
“所以,他的酒是真的灵?”
娇颜听着葛藟讲起酒壶,突然就插了一句嘴。
葛藟很利索地点了点头。
“娇颜?”黑黑明显感觉到娇颜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有些奇怪地回头叫了她一声。
“啊,啊!我就是想,能叫贺晴晴杀了自己的梦一定很可怕。”娇颜嘴上回答着,可是眼睛还是有些放空,明显心思并不在这上。
葛藟早就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剧组贺晴晴的事情,听到娇颜提起也起了心思:“我想去看看贺晴晴,可以么?”
肖一平刚想开口,手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肖一平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你好。”
肖一平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迅速抬头看了眼娇颜,然后说了两声好,就挂了电话。
“尚导的钱包落在梦回了,我得去一趟。”
“那我和大长腿去看贺晴晴好了,你去拿钱包,大叔那么穷,钱包丢了会哭的。”
娇颜拍了下葛藟帮助肖一平做了决定,葛藟肩一软,不太放心地看向了肖一平。
这眼神被娇颜误会了:“放心,我会照顾好大长腿的。”
“一会电话联系。”肖一平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出了门,留着黑黑在窗台上跳脚。
“哎,肖哥窗台上那是什么啊?还会动呢。”
“毛绒玩具,特别高级,还会跳霹雳舞呢,就是上次把小毛吓了一跳那个。”
黑黑一字不拉地听到了楼下刚放假归队的两个小演员间的对话,吓得它赶紧收了手脚,安心地充当毛绒玩具,再不敢表达又被抛弃的不满了。毕竟,被拎到女演员堆里,去扮演会跳霹雳舞的毛绒玩具这经历,黑黑再也不想来第二回了。
不管黑黑面临了怎样的掉码危机,那边肖一平又到了梦回。
“钱包在吧台。”无忧正在收拾桌子呢,见肖一平进来了,手里的活没停只是扔了句话。
其实肖一平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吧台,那里不仅有尚导的钱包,还有一小坛酒。肖一平一拉椅子,坐到了吧台边上,看着那个黄突突的泥坛子走了神。
“不走还想蹭饭啊?”拿着抹布进了吧台的无忧发现肖一平还没走,就回了一句,然后才看出来他是在发呆。
无忧给他倒了杯水,推了过去:“是你的你就拿走,喝不喝在你。”然后又补了一句,“这就是普通水,放心喝。”
肖一平抿了一口水,抬起头望着无忧,问了一句:“后悔么?”
无忧被问得莫名,随即反应了过来,低头歪着嘴轻轻一笑。
“葛藟现在嘴巴也大了啊。”
肖一平想解释,被无忧伸手制止了。
“没啥不能说的。后悔么,我也不知道了,日子太长了,我只记住了找到她的时候,我很开心,就够了呗。”
肖一平皱了下眉,才发现葛藟好像没有说,无忧找到了采之又怎么样。
“找到之后呢?”今天肖一平的问题特别多。
“看着她。要是在她小时候找到她,就看着她变老,要是在她年老时找到她,就送她离开。”
“她从来都不知道你?”
“为什么叫她知道呢?”
肖一平问了一句,无忧则反问了一句。
两个男人四目相接,谁也没有再说。
“人和妖不能相恋。”无忧摆弄着手里的酒杯,很是平常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
无忧看着认真起来的肖一平,笑着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规则,从来没有谁规定人和妖怪不能产生感情。不过是因为贪。”
从小看着白蛇传牛郎织女长大的肖一平第一次被妖精告知,原来世上并没有跨物种不能相恋的规则。可是阻碍却是因为贪。
“贪?”
无忧点了点头:“对,人们都说,世人皆贪,可是妖精比人更贪。情爱这事比金子贵重,比生命绵长,一旦得了谁都不想放手,可是人的寿命是有限的,那就会去走旁门左道去延续这份感情。最终也不过是落得大梦一场空的结局罢了。”
“所以我不想去试了,远远看着不就挺好。”
“从不后悔?”
肖一平头一次觉出了这情和爱里的苦滋味,分明爱得那么深,却能放手,太难了。
“后悔,那我是该后悔不该弃了神身,还是该后悔不去争取她,打破她每一世的宁静?”无忧在问肖一平,也是在问自己。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等你,你找了几世,她就等了几世?”肖一平反问。
“活得久的那个,总是会更痛苦的。”无忧没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为自己下了个定论。
然后就盯着肖一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起来:“所以,别叫妖精爱上你,她永远会比你痛苦。”
无忧的话一字一句的击打在了肖一平心上,震得他发麻,激得肖一平一仰头喝尽了杯里的清水,抱着那坛酒,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头也不回的丢下了一句。
“不会!”
然后消失在了门外。
吧台里的无忧看着夕阳里暖融融的门,翻了个白眼。
“这人,你是不会叫人家痛苦,还是不会叫她爱上你啊!真是的!”
可是紧接着,无忧的脑子里却荡起了过去的一幕幕,那里总有一个模糊的人在说着:大哥哥你真好看,我长大了能嫁给你么?
你怎么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呢,你是我的superman么?
年轻人谢谢你,陪我这个孤老婆子走过最后这一程,你像极了我的老友,可惜他不该这样年轻的……
是啊,每一次都是自己亲自找到了她,又是自己亲手把她推开,也从来没问问她是不是愿意,就像当初,采之也没问问自己到底是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树神还是当一抬送嫁箱笼。
“是不是,该换个活法了?”
在夕阳的暖光里无忧头一次质问了自己,然后在门边挂上了一个牌子——暂停营业。
*
“谢谢医生。”
而此时在医院,葛藟刚和医生交流完了贺晴晴的病情,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无”,这才脚步轻松的进了屋。
娇颜看着病床上安静睡着的贺晴晴,怎么看也不能把她和见死不救联系到一起。
“该醒的时候她就会醒了。”葛藟一进屋,就丢来了这么一句话。
娇颜托着下巴,“那啥时候该醒。”
葛藟摇了摇头,“那谁也不知道了。”
*
半个月后,贺晴晴还没醒。
“不行,老季,咱们不能再等小贺了,她的戏必须找人重拍。”
尚导在电话里怒吼,季甲在办公室里咆哮,原因只有一个——贺晴晴还没有醒来。
这期间剧组一直在拍别人的戏,可是眼看着这外景季节就不对了,可是剧里几场承上启下的戏份还没有拍,就因为关键人物男主初恋缺席。
尚导在宾馆大会议室里扔了剧本,拍了桌子,就为了一个女配角。
“老肖,这个人不好找,戏份也不多,找腕儿吧人家看不上,新人一时也没有合适的,真不好找。”
尚导听了这话一碰三尺高,扽了扽下滑的裤腰,指着参会的人们质问:“我就要一个个子高的,眼睛大的,冷冰冰的,最好能拍打戏的人!不要求有名气,五官齐全就行。不要求台词好,会说人话就行。不要求有关系有后台,能来演就行。这要求高么?难找么?”
围着圆桌的人连连点头,气地尚导捂着额头坐回了椅子上。
“散会!”
有幸旁听会议的娇颜,回到了屋里还在掰着手指头算。
“五官齐全、会说人话、立刻能来、个子高、眼睛大、冷冰冰、还能打?”
说着说着,娇颜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隔壁床的葛藟身上。
“大长腿,你,你想来拍电视剧么!”
面对娇颜的提问,在补妆的葛藟头都没抬,回答的干脆利落:“不,我不想!”
叫尚导和季甲心力交瘁的贺晴晴一直安静地躺在医院里,有呼吸无意识,每日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就在政空决定换掉她的那天夜里,贺晴晴紧闭的眼睛忽地转了转。
作者有话要说:活得久的那个,总是会更痛苦的无忧相信这句话,并且执着了千年你们说,肖一平会不会信呢对了,明天是一则番外,讲一讲无忧和贺晴晴以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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