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装迷情] 《见鹿》作者:伞阿花伞大王【完结+番外】
我是个通房丫头,但我不想侍寝。
第一章
「你说我是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人。
「通房丫头。」
他生怕我听不清似的,字字清朗,声声掷地。
罢了,他指了指我,笑眯眯地重复:「你是通房丫头!」
「通房?通谁的房?」
他翻转手腕,又指了指自己,冲我挤了挤眼:「自然是本王的房。」
「本王……」我紧了紧身上的被子,默默念叨了一句,「你是……王爷?!」
「元元是吃酒吃傻了?」他凑过头来在我颈间嗅了嗅,「闻着倒没多少酒气。」
我瑟缩着往后退了退,裹紧身上的被子,屋里的暖炉烧得旺,还泛着香,我却汗毛竖立,冷汗涔涔。
我这是穿越了,穿成了九王爷景晏的通房丫头,元元。
这景晏是个笑面虎,谈笑间便能将人吞吃入腹,最是个不好摆弄的主,我也真是苦命得很。
他见我躲他,反倒欺身而上,从被子缝隙中伸手进来,捉了我的一只手腕,含着笑将酒气都渡进我耳里。
「元元躲什么?本王是不吃人的。」
我抽了两下手,非但抽不出,还险些挣落了被子,露出一片肩膀来。
他反倒是好整以暇,甚至颇为君子地为我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拉好。
我恼羞成怒,也不知哪里来的横胆,瞪着眼睛驳他:「王爷怎么不吃人?不过是吃法不同罢了!」
说完了,我才觉出这话里有些暧昧意思,容易叫人会错了意。
他听了反而松开了我,拍着掌大笑起来,笑足了,他点了点我的鼻尖,对我说:「元元,本王最喜欢你聪明。」
真喜欢,也不会仅是个通房了。
然而这话是能想不能说的,说了,便是十成十的蠢货。
「王爷明日还要早朝,还是……」
「春宵一刻值千金,本王早告过假了。」
他半道截住了我的话头。
「我前几日染了风寒,王爷不要渡了病气……」
「风寒?那更要出些汗,好得才快。」
他伸手扣住我的脖颈,我便如同被拎住了后颈的猫儿,再耍不出什么小把戏。
「王爷!王爷!」我慌不择言,连声音都变了调,「我……我身上来着,不吉利……」
我听出自己带了哭腔,身子只隔着一层被,贴在他胸口发抖。
「真的?」
他狼一般的眼睛盯着我,嘴角的笑如一把弯刀,架在我脖子上,容不得我说半句假话。
「真的吗,元元?」
他的手无声地滑进被子里,摩挲我喉咙处脆弱的骨骼和血管:「元元,本王才刚夸过你聪明,你就拿本王当傻子吗?」
我终是被他给吓哭了。
「不是……不是……」
我摇头如拨浪鼓,抖得更厉害了,期期艾艾地流了一会儿泪,我抬起头来,委屈地看着他:「王爷,我今晚是逃不过了,是吗?」
他听了我的话又笑,粗糙干燥的手掌抚过我的脸:「这话说的,倒像是本王叫你去赴死。」
「王爷,这帝城之中谁不知道,晚芍郡主是太后娘娘为您选好的佳人,将来是您的王妃。」
晚芍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女,因着受宠,性子毒辣得很,最是晴雨难测。
她对这九王爷一片痴心,倒是真的,曾有个婢女不过是在景晏面前多戴了一只绢花,便被晚芍下令,绑着青砖丢进了护城河。
「元元,你是怕本王,还是怕晚芍?」
「自然是都怕。」
他闻言轻笑一声:「你倒实在。」
「王爷……」我趁着这个空当,裹着被子跪到了床畔,讨好地抓了他一侧衣袂,低眉顺眼地求他,「王爷,您翻手为云覆手成雨,自然是要什么都成的,何况是女人的身子,只是……」
我强抑住颤抖的身子,仰面看他,哑着声音哀求:「只是,求您趁夜放我走吧。」
他看着我,只笑,不语,看得我毛骨悚然。
「王爷,落到晚芍郡主手上,元元没有命活的。」
他单手钳起我的脸,迫使我与他直视,脸上还是挂着笑:「放你走,可以。」
我深知他的为人,伏在地上静待他的后半句。
「只是,本王不声不响地放你走了,要如何与人交代呢?」
「王爷,这偌大的王府,没了区区一个通房,哪还需要什么交代?」
景晏轻哼一声,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区区一个通房的确不算什么,可我景晏的床上死了女人,若传出去,岂不是败坏了本王的名声?」
他根本就是不想放我走。
我死心地松开他的衣角,认命地靠在床沿流泪。
「元元,本王是人,不是鬼,你不必怕成这样。」景晏展开手,示意我给他宽衣,「你方才说,本王想要什么都成?」
我抬起空洞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他笑着看我,面孔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苍白的皮肤配着森冷的声音,倒真像是鬼魅一般。
「问你话呢!」他的音色冰凉,如蛇吐芯子,却又蛊惑人心,像烈酒灼心,「要什么都成?」
我的心蓦地一沉,手指抓紧了身侧绸缎的被面,闭了眼睛,哆嗦着将锦被扯落。
屋子里不冷,空气挨着赤裸的皮肤,却像在扎人。
我闭着眼,听胸腔里如擂鼓一般的响动,血涌心跳,简直令我按捺不住地想吐。
等来的却是景晏的笑声,这笑声并不阴森,甚至有些悦耳。
他断断续续地笑了好一阵,笑声伴着脚步声向我靠近,停在离我极近的地方,轻薄的衣料若有似无地挨蹭我的身体。
我不敢睁开眼睛,我怕这悦耳的笑声背后,是一张冷漠阴鸷的脸。
「元元。」他的手指拨开我凌乱的头发,再划过我冰凉的脸,「本王没你想的那么缺女人。」
那日我睁开眼时,景晏早已离开,只留下赤身委坐在地上的我,和一句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话。
他说:「元元,你是本王的人,要听本王的话。」
他这话摆明了有弦外之音,只是我此时惊魂未定,尚没有闲心去琢磨。
我是穿越而来,自然知道元元的命运。
元元是通房丫头,是王府的丫鬟里地位最高的一个。
而我,只是府里最低微的婢子,跟在元元身边伺候,连景晏的样貌都不能得见。
元元是由景晏亲自选的通房,这夜之后,便做了妾。
三日后王府走水,元元葬身火海,连着我也命丧其中。
这事不消想,也知道是晚芍郡主的授意,可元元想不明白,死到临头还叫着王爷救她。
王爷哪里会救她,她不过是主子们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天意弄人,世事难料,如今,我竟成了元元。
景晏对我说,要听话。
除了听话,我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呢?
这里是王府,以景晏为天,想活下去,必定要依附于他。
景晏本没有妾,这些日子,却一次纳了三房妾室。
一房,是皇帝选的,地方进贡的舞女——绫宜。
一房,是太后选的,宫里养着的绣娘——织欢。
另一房,就是元元了。
不错!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醍醐灌顶,忽然想明白了他话中深意——绫宜是皇帝的人,皇帝忌惮他的势力;织欢是太后的人,太后厌恨他的母妃,只有我……
只有我是他的人!
只是,为何偏偏是我呢?
我想不明白。元元资质平平,更没什么才智勇谋,景晏选她做自己的心腹,实在没什么道理。
更何况,景晏曾听之任之,纵容晚芍将其活活烧死。
元元这颗棋子,景晏究竟想如何摆布?
他这人城府太深,心思太重,令人捉摸不透,实在是可怕得很。
夜巡的更夫又在敲小锣了,我仔细听了听,已是四更天。
我刚要起身,却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夜风伴雨,颇冷,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伸手去抓散落在身侧的被子。
景晏的眉细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他穿戴整齐,我却衣不蔽体,看着倒像是我在勾引他。
我将身子伏了下去:「王爷,四更了,元元伺候您更衣上朝。」
「不必了,本王告过假了。」他回手关了门,坐在榻子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去找身衣服穿上。」
「是……是……」我披着被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回了自己的小卧。
所谓通房丫头,其实就是夜里头贴身伺候的丫鬟罢了,是因如此,我的卧房与景晏的相通,仅用两块软帐子隔开。
「元元,本王抬你做妾如何?」
景晏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系扣子,手上一紧,竟是将一颗盘扣硬生生扯了下来。
「王爷……」我只着了一件单衣,便挑开帐子走了出去,在景晏面前跪下,「王爷,元元不愿意,元元只想做通房。」
景晏挑了挑眉,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哼,玩味地看着我:「为何?做了侍妾,给你在别院挑一处别致的小阁,不好?」
我将身子伏得更低了:「还是通房方便伺候王爷。」
他轻笑:「你几时伺候过本王?」
「既然没有伺候过,就更没有做妾的名分了。」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竟有片刻的失语。
我额间泛汗,紧盯着地面,不敢看他。
少顷,他站了起来,迈了几步,在我面前站定。
他抬起一只脚,用一尘不染的鞋尖儿碰了碰我的右手:「手里拿的什么?」
「回王爷,拿的扣子。」
我摊开泛白渗汗的手掌,露出那颗被我扯下的盘扣。
他浅浅地笑了几声,道了句:「看出来,你是真怕了。」
我不敢搭茬。
景晏缓缓蹲下身子,与我对视,端着我的脸打量了一番,忽又含着笑,伏在了我耳畔。
「元元,你的确聪明,去别院并不安全……」他顿了顿,话中的笑意更浓了,「不过,本王的身边……就安全吗?」
至少一把火烧了王爷的卧房,晚芍还没这个胆子。
前狼后虎,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景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晚芍却是逮谁咬谁的疯狗,当务之急,是躲过三日之后那一场大火!
「元元是王爷的人,自然是王爷在哪里,元元就在哪里。」
我深知景晏此人深不可测,在他面前,装傻充愣,卖弄伎俩,是万万没有好下场的。
唯有小心行事,和盘托出,才是唯一活路。
「王爷。」我壮着胆子捉了他一只手,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王爷,元元听话,王爷要守,元元就是您的甲;王爷要杀,元元就是您的刀!」
不出我所料,景晏在我这一番话中眯起了眼睛,他森凉的音色慢慢悠悠,伴着眼神在我脸上游弋。
「元元,你刚刚这一番话,可是要犯死罪的。」
我强勾出一抹笑来,紧紧地盯着他:「王爷……难不成想过要放我活吗?」
若我没有猜错,打他选我的那一刻起,便在心中盘算着,何时杀我。
这枚子,是一枚弃子;这步棋,是一步死棋。
或许是夜里风凉,吹得我的满颅燥血也渐渐冷了下来,景晏的用意,我也越想越明白。
他问我,是不是他要什么都成,他想要的是我的命。
他纳了三房爱妾,晚芍必定会起杀心,可绫宜和织欢是动不得的,饶是郡主,也不敢跟皇帝、太后造次。
可我不同,我是笼中豢养的小雀,任人生杀予夺。
我申冤无道、雪恨无门,唯有于烈火中啼出一腔血,随着熙攘的人群践踏,干涸黯淡,不可辨认。
晚芍必定会杀我,是景晏将我送给她杀!
所以,我问他:「王爷……难不成想过要放我活吗?」
他眯着眼睛,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钳住我下巴的手缓缓下移,如爱抚一般攀上了我细弱的脖颈。
他的手稍稍收紧,眼睛却一刻不缓地盯着我,锐利的目光像生出爪牙,探进我的眼底,几乎将我剖穿。
我咬紧打颤的牙齿,不许自己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
「不是,王爷不是要我这样死。」
闻言,他果然放开了我。
他重新站起,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我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元元,你说本王想杀你,可本王为什么要杀你?」
「还没想明白。」
我伏下身去,额头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实说。
他却被我这回答给逗笑了,转身回到椅子上,舒服地坐下:「那就再好好想想吧。」
我轻轻抬头,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并未在看我。
「元元。」
他忽然叫了我一声,吓得我慌乱之中又低下头去:「是……是……」
他声音里带了点笑,不像之前那般阴森诡怖,却像是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兴奋。
「元元,你要几天才想得明白?」他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回我的身上,挑眉笑望着我,「你要几天……才猜得中本王的心思?」
他心思缜密如丝,我哪敢夸口说要猜中?
他却似乎洞悉了我的踌躇,不轻不重地拿话推了我一把。
「元元,这是你的机会,知不知道?」
景晏说得没错,这是我的机会,让我活得久些,可这也是我的劫数,一着落错,满盘皆输。
「那就……五天。」
「三天。」
我不是能够跟他讨价还价的身份,于是顺承着答应下来:「好,就三天。」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哼笑,话锋一转,似乎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最近风沙势猛,听说这护城河的水,也是又深,又浊。」
我却明白,他这是在掂量我,要是我不能陪他玩好这个游戏,护城河里那个戴花的女人,就是我的下场。
我深知不能在他面前装糊涂,于是攥紧了拳,壮着胆子答道:「是的,风沙势猛,尤其夜里,将满园的芍药都给打蔫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并不掩饰脸上的惊讶,看了我一会儿,他又笑起来:「你是胆子小呢,还是胆子大呢?」
我没有答话,恰好更夫敲了五更锣:「我去吩咐小厨,端些膳食上来。」
「不必了。」景晏却站起身来,往门口走,「本王去别处用膳,也好给你留些时间,想想正事。」
景晏走后,我回了小卧,才跌坐在床上,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想起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混过了第一关。
我穿越而来,这之前尚能摸着石头过河,这之后却只能靠自己,再无石头可摸。
可我得活着,才不枉老天垂怜,给了我这一次机会。
景晏,景晏。
我咬着食指的骨节,在疼痛中一遍一遍用低哑的声音念着他的名字,喉间发出困兽一般的嘶鸣。
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是景晏的敌人,也不能是他的玩物,我只能做他棋逢对手的伙伴,做他平分秋色的战友。
我对他不能有爱,也不能有恨,我必须时刻冷静,算计筹谋,与他一样,做一个掌局的局外人。
三天,我只有三天。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地抽丝剥茧,试图看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然而却是徒劳,任我怎么想,也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为何就非死不可。
一夜的无眠和与景晏的周旋已耗去我许多精力,盘根错节的故事如一团乱麻,叫我找不到任何头绪。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元元!」
我循声望去,是个丫头趴在窗棂上看我。
我认得她,她叫木婵,也是府里的大丫头,跟元元玩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