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封轶，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他一顿，定定地看着她，眸色比身后的夜幕还要深黯。
许久，他忽地扯嘴一笑。
情动（1）
这个笑容让苏俄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封轶的样子。
老实说，封轶那样的男人，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心动，苏俄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到底是不同的，刚刚经历过一段情伤，她对爱情还存着本能的抗拒。对于封轶，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划着界线，虽不刻意，但始终没有松懈过。
可最近几天，苏俄忽然发现那道界线在慢慢地变模糊。这种改变让她有些恐慌，她不禁开始思索原因，但理了好久仍是乱糟糟的一团。
最后还是封老爷子的寿辰先来了。
封轶在宿舍楼下等苏俄的时候，她隔着老远路就看见了他。
一身绀青色的休闲西装，浅蓝色的暗纹衬衫，没有了往日的黑灰色调，封轶手插口袋倚在车门的样子，难得地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她似乎从没见过他这样。
苏俄的心几乎悸动了一路，直到封宅门口，她才渐渐平静。
“小心。”见她走神，封轶开门时抬手抚住她的脑袋，以防她撞上车顶。
她这才恍然惊醒，连忙从车上走下。可还来不及理清思绪，一辆轿车缓缓地在她身旁停住，苏俄看着从副驾驶室下来的人，不禁脚步一顿。
“封哥哥。”宁雯软软地喊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到封轶面前。
“来了？”封轶笑了笑，柔声问道。
“嗯。”她笑着点头，眸光转到苏俄身上时，慢慢暗了下来。
秦末延走出车门的时候，苏俄已经拉着封轶离开。宁雯站在原地，拧眉望着他们的背影。秦末延看着她，眉也微微拧了起来。
虽然这次寿辰并没有大肆声张，但以封家在军政界的地位，给封老爷子拜寿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好不容易得空，苏俄赶紧献上自己的礼物，“爷爷，这是我送您的礼物。您喜欢吗？”
封老爷子立马拆了包装。看到盒子里精致的高尔夫球杆时，他的眼睛顿时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不喜欢。”他说。
苏俄愣了一下，“为什么啊？”
老爷子不说话，直接将脸转向了另一旁。
苏俄不禁疑惑地看向封轶，在没得到任何提示后，她只好抬步绕到另一边，“那您想要什么啊？”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曾孙女。”
苏俄怔住。
好一会儿，她扯了扯封轶的袖子，低声问，“为什么是曾孙女？”
“封家传统，重女轻男。”封轶说。
苏俄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可转念一想，似乎真有这么回事。
听说封老爷子年轻时一直想要女儿，却生了儿子，后来想要孙女，结果儿子又生了儿子。想到这儿，苏俄不禁微微一叹。
“会有的。”她认真地说。
老爷子一怔，诧异地看了封轶一眼。
许久，他回身握住苏俄的手，笑眯眯地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
苏俄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憋了好一会儿都没地方撒气，索性抬头瞪了封轶一眼。封轶也在看她，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被她这么一瞪，嘴角不禁微微扯了起来。
“封爷爷，雯儿给您拜寿来了，祝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宁雯过来的时候，苏俄暗暗退到了一旁。封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嗯，好孩子。”老爷子微笑着，眼底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爷爷，这是末延。”宁雯介绍道。
待秦末延打完招呼，老爷子点了点头，“嗯。既然选择了结婚，那就好好在一起，别再生什么事端。”
宁雯一愣，好一会儿，她低声应道，“是。”
老爷子突然探出了身子，“小俄啊，来，陪爷爷去前厅见客人。”
苏俄连忙走了上去，路过宁雯时，她冷冷地瞥来一眼。
到了前厅，封轶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苏俄则被老爷子拉着到处叙旧。次数多了，不禁有人调侃，“老封啊，这位就是你那宝贝孙媳妇儿吧？”
苏俄尴尬得脸上一阵热意。
封老爷子连忙做出不高兴的样子，可眼底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瞎说些什么！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说完连忙拉住苏俄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俄啊，别听他们瞎说，爷爷可没想给你压力。”
苏俄无语凝噎。
正想着找个借口逃走，老爷子却突然顿住了步子。
“子宵来了？”他说。
苏俄一愣，抬头看清迎面而来的人，脑海里一下没了思绪。
“爷爷。”裴子宵躬身问候。
“嗯。”老爷子和蔼地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四下里望了一圈，“子仪呢？”
“去找大哥了。”他解释道。
苏俄顺着裴子宵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轻熟风连衣长裙的女孩正站在封轶身旁，笑盈盈地说着什么。一举一动间，海藻般的长发轻盈飘晃。
“这个仪儿啊！来了也不先来看老头子我！”封老爷子故意作出吃味的样子，“就只惦记着她大哥，我看啊，连你这个亲哥哥都要被比下去了。”
亲哥哥？
苏俄一顿。抬头看向裴子宵，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如炬。
她连忙转开了视线。好一会儿，那道目光仍在她身上。
苏俄暗暗叹了口气，“爷爷，我有点饿了，想去拿些吃的。”
老爷子立马挥了挥手，“好好，快去吧，别饿坏了。”
到了餐台前，苏俄刚拿起一小块巧克力蛋糕，裴子宵就走到了她身旁。苏俄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裴子宵哼了一声，“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多了。”
苏俄几乎想把手中的叉子甩过去，忍了忍，“说吧，你想问什么？”
“你真得喜欢大哥？”裴子宵的神情认真了起来。
苏俄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裴子宵转开了目光，许久都没有说话。
苏俄转头看他，“我喜不喜欢封轶，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但有件事你应该清楚，无论我喜不喜欢他，我跟你都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那是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裴子宵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我不需要你来做决定。”
苏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正僵持着，忽然有道身影走到裴子宵身旁。苏俄抬头看去，是裴子仪。
“嫂子好。”她从裴子宵身侧张出脑袋，精致的瓜子脸上笑意盈然。
苏俄反应了一下，也笑着问好，“你好。”
“嫂子，久仰大名啊，总算让我见到你了。”裴子仪有些好奇地盯着苏俄。
裴子宵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再叫声嫂子试试。”
她不禁叉起了腰，“我又没说是大嫂还是二嫂。”
裴子宵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哥，麻烦让一让行吗？我想跟嫂子说几句话。”裴子仪不耐烦地看他。
“随你。”他哼了一声，拿起一杯红酒转身离开。
“嫂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从来不拿他当哥的。”裴子仪快步走了过来，等裴子宵走远了，她才放开声音，“就比我大了十分钟也要让我喊哥，好意思吗？”
苏俄愣怔，“你们……是双胞胎？”
“异卵的。”她说。
怪不得长相不太一样。但苏俄还是觉得奇怪，“我怎么从没在裴家见过你啊？”
“我跟着外公长居美国，很少回来。”她顿了一下，“裴子宵是不是从没跟你提起过我？”
见苏俄点头，她不禁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苏俄迟疑了一会儿，“你们兄妹俩很不一样啊。”
“谁要像他那样。”裴子仪拔高了声音。
脾气倒是一模一样。苏俄暗暗地想。
“嫂子。”裴子仪忽然一脸笑意地看住她，“你可真有两手，同时泡走了我两个哥。”
苏俄不禁语塞，这外国养大的孩子说话也太直了吧？正不知如何回答，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
“再有两手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宁雯端着红酒杯，慢悠悠地走到餐台前，她转头，冷冷地看着苏俄，“你以为有封爷爷撑腰，封哥哥就会爱你了吗？”
苏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觉得。可你没有爷爷撑腰，封轶也不爱你呀。”
“噗……”裴子仪忍不住笑出了声。
宁雯皱起眉，恨恨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眼底带嘲地盯住苏俄，“你别得意得太早，就算封哥哥不爱我，他也不会爱你。不信我们走着瞧。”
说完姿态倨傲地转身离开。
裴子仪望着她的背影，连声叹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某些人还是这么气焰嚣张。”
苏俄一愣，“你也跟她有过节？”
“她也抢过我的男朋友。”裴子仪说。
苏俄有些不可思议，又莫名觉得好笑，“惯偷吗？”
“你说呢？”裴子仪也笑得心领神会，“嫂子，你可要小心点。她爱的男人很多，但最爱的一直是大哥。”
苏俄不禁愣怔。
难道真得被她猜对了？
见她迟迟不说话，裴子仪笑看了她一眼，“嫂子你放心啦，大哥心里只有你的。”
苏俄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迟疑了一会儿，“我们……是娃娃亲。”
“嫂子，你也太不自信了吧！”裴子仪佯怒地瞪了瞪她，“我哥那个人虽然性子温和，但他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的。”
苏俄不禁有些意外，“是吗？”
“嗯。”裴子仪认真地点点头，“不过对你可能例外。”
“嫂子，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我哥在封家都是怎么过的。别说女朋友了，就是女性朋友也一个不能有。每次你一谈恋爱，我哥就得被老爷子骂个好几天，连我这个偶尔才回来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她有些羡慕地说。
然而苏俄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她艰难地咽了口干唾沫，“你们都知道我的事？”
看到她的表情，裴子仪不禁有些好笑，“多少听说过一些。你可是老爷子认定的孙媳妇儿，他恨不得天天挂在嘴边。那时管不到你，他只能变着法子折腾我哥了。”
“那这样说来……全都是因为我？”苏俄有些不安。
“是啊。”她认真地说，“所以嫂子现在要好好补偿我哥才对。”
苏俄听得脸上一热，抬头看向不远处，封轶正缓缓地朝她们的方向走来。触到她的目光，他顿了一下，而后稍稍加快了步伐。
“嫂子，你看什么呢？”裴子仪伸手扯扯苏俄的袖子，眼底带着好笑的意味，“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哥的糖衣炮弹可是祖传的，例无虚发。”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还没等苏俄缓过神来，封轶已经走到了身旁。
裴子仪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哥，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亏我还一个劲儿劝嫂子好好疼你呢，真是白费心。”
“你啊。”封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爷爷在到处找你。”
“噢，这么急着赶我走啊？”裴子仪笑得一脸暧昧。
封轶挑了挑眉。
好一会儿，她不舍地看向苏俄，“嫂子，那我先走了啊。”
等她离开，封轶回过头来，“吃饱了吗？”
苏俄顿了一下，“我不想去见客人了。”
封轶自然不会勉强，“那你在这儿待一会儿，等我忙完再回来找你。”
“好。”她点头。
他忽然伸手摸上她的唇角。苏俄吓了一跳，想退后，身子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吃巧克力了？”他问。
苏俄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封轶，他正定定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她不由转开了视线。再抬起头时，眸光里只有他的背影。
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苏俄。”有人从背后喊她。
苏俄回头，对上的却是秦末延微微严肃的脸，她的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你……真得和他在一起了？”他问。
苏俄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这跟你有关系吗？”
“你别误会。”秦末延笑了笑，“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的。”
听到这儿，苏俄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呢？还要我感恩戴德地谢谢你吗？”
“秦末延，我对你的感情早在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就被碾得粉碎了。收起你那副嘴脸，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我最清楚。”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到封轶身旁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气。
“怎么过来了？”他问。
苏俄不说话。
封轶看了眼餐台的方向，又低头看她，语气耐心地问，“又不开心了？”
“才没有。”苏俄将脸扭向一旁。
封轶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苏俄好气又好笑。
“我去找爷爷了。”她挥开他的手。
封轶没阻拦，等她走远，他又转头看向餐台的方向，视线不偏不倚地和秦末延的撞个正着。好一会儿，他转回头来，眼底讳莫如深。
情动（2）
回去的路上，苏俄一直扭头偷偷看他，几次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最后还是封轶先开了口。
苏俄暗暗咽了口干唾沫，迟疑了一会儿，“这三十年来你真得为我守身如玉，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吗？”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
苏俄顿时黑了脸，咬牙切齿地说，“差评。”
竟敢在爷爷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可恶！
车子缓缓停住，没等封轶开门，苏俄直接“嘭”的一声甩门走人。
直到走进宿舍她才冷静下来。
她刚才干了什么啊？
她竟然这么生气？
不就是谈过恋爱吗？二十九岁的年纪，以封轶的自身条件和家世，就算有过很多女人也不奇怪，又怎么可能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最最重要的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俄思索了很多天，得出的结论不禁让她有些害怕。
似乎不知不觉间，她对封轶的感情已经慢慢产生变化。没了最初的排斥和防备，却多了时常的悸动和若有若无的依赖。
可这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苏俄怎么也想不明白。
封轶再次联系她的时候，苏俄正躺在寝室的床上发呆。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听筒里的声音依旧温柔。
苏俄想了想，“可能没空，宿舍有聚餐。”
听到声音，书桌前的丁茜连忙转回头来，用口型说，“没打算带你。”
苏俄白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她对着手机说，“下次吧。”
“啧……”丁茜顿时急了，“没说不让带家属啊！”
苏俄皱了皱眉，赶紧将身子转向墙壁。听筒里传出浅浅的笑声，她不禁一顿，“你别听她瞎说，我们是闺蜜聚餐，禁止男伴出席的。”
“嗯，我知道。”他低声应道，“玩得开心点。”
聚餐的地点是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
装潢简约，灯光宜人，因为偏高的消费水平，餐厅内的客人并不多，显得就餐环境格外清幽雅致。然而苏俄一行人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多亏了这两张优惠券，否则我们这几个穷学生哪儿消费得起啊！”看完菜单，等服务生走远，杨凌忍不住压低声音说。
“真得好贵。今天算是见世面了啊，等下吃前别忘了多拍几张。”丁茜嘱咐道。
这家西餐厅主推牛排，店里只有一种套餐。
餐前甜点上来的时候，苏俄不禁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然而随着菜肴一道道地撤换，轮到主菜上桌后，就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苏俄有气无力地切着牛排，胃里的食物似乎已经上了喉咙。实在太撑，她索性放下刀叉，无聊地听着隔壁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