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孙大力脚步急急匆匆,失魂落魄的埋头走着,嘴里喃喃自语念叨着。
“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
顿时,心梗难耐,又一阵阵酸楚涌入心头。
他是不会眼花的,他明明清清楚楚的看见宋大人将碳妹拉进了怀里,像是哄着要糖吃的孩子,那双平日里孤傲的双眼尽是宠溺。
男人看男人,那个眼神暗含着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瞅着眼下自己的一双泥土布鞋,平平无奇的粗布麻衫还夹杂着难闻的汗臭味……孙大力又不免自嘲起来,是啊,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怎么能跟宋大人去争呢?
孙大力灰头土脸的悄悄离开,此时沈臾也已经止住了抽泣。
她的脸颊上布满了泪痕,被浆糊封住了的脑子瞬间又开始运作起来。
反应过来的沈臾一把推开了宋伏远,许是力气稍大了些,还害得他差点一个趔趄,好在反应及时,宋伏远立即稳住了身子。
空气中瞬间凝结了一种尴尬的气氛,二人面面相觑,只能舔着嘴唇互相看傻了眼。
“宋大人……”
“小捕快……”
二人异口同声,又觉得此刻更是无比尴尬。
宋伏远握拳轻咳一下,柔柔说道:“嗯,你先说吧,到底是因何事哭成这样?”
沈臾抻了抻脖子,张开的嘴巴圆圆的像个鸡蛋,可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是该说可怜的崔阿婆,还是说那忠贞殒命的阿黄狗。
顿了半天,沈臾脸颊上的眼泪也已经风干的差不多了。
而撕咬着宋伏远衣角的虎皮猫还未松懈半分,咬紧牙关,这会儿又使劲拽了拽。
“嗯……这里夜虫太多,不如我们换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沈臾懵怔的眨眨眼睛,看着对方好看的双眼如一汪清潭,泛着微微涟漪,好似一下波荡了心间。
她憨憨的点点头,就唯命是从的跟在了宋大人的身后。
宋伏远行进一步,沈臾行进半步,宋伏远行进半步,沈臾原地踟蹰。
一路上沈臾不敢抬头再看向宋大人那张俊美的脸,只盯着他故意慢下的脚步,洁白的鞋子不曾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土,就连小道两旁的露水都不忍去玷污他的无瑕。
不知不觉间,沈臾只觉得脸蛋火辣辣的热,一直延伸到耳后,又蔓延在心头。
也不知走了多远多久,一路低头的沈臾迎面扑来一阵安宁的花香,淡雅清逸,沁人心脾。
她猛然间瞪大双眼抬起头来时,乍一微风轻拂,粉嫩的桃花瓣扬扬簌簌,散漫在普蓝色的天际下,洋洋洒洒,像一朵朵花瓣仙子在空灵中舞动。
沈臾看傻了眼,她来到清河县巡了三年的街道,每一寸每一毫都不曾放过,可唯独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顿时叫她难以言语,心中的郁结消失了大半。
“小捕快,哦不!小捕头,这里还不错吧?”宋伏远得意的上扬起好看的嘴角,弯弯的眼睛里溢出旖旎的笑意。
沈臾只顾着环顾四周,花瓣继续飘落,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一片,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宋大人的肩头。
沈臾差点美的忘了分寸,伸出的手指又攥成了拳头,低垂下视线又凝视着别处。
宋伏远刚要摆好架势,本想着理所应当的接受沈臾把花瓣摘下,可她却又唯唯诺诺的缩回了手。
他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用手扫了一下衣身,淡定自若的转过身子,找了块路边的石头掸了掸尘土。
宋伏远刚要坐下,虎皮猫就瞪着双眼冲他吼叫了一声。
这会他又掸了掸旁边的石块,叫唤着沈臾:“过来坐吧。”
虎皮猫这才闷下脑袋不再吱声,蜷缩在树根旁,懒洋洋的享受着桃花雨。
沈臾轻声应下,故意坐在离他远一些的位置。
“这回可以跟我说说为何伤心哭成那样了吧?”
宋伏远难得的柔声柔气,定是这里太过唯美,连一向毒舌的宋钦差都忍住了诳语。
沈臾定了定,慢慢将心里憋闷的苦事倾诉说出。
……
语罢。
“就因这事而哭?”宋伏远一脸诧异,“难道不应该庆幸崔阿婆没有受伤?人命可大于天!”
沈臾吸了吸鼻涕,觉得此刻无心的宋大人才是正常的样子。
“可阿黄是崔阿婆唯一的亲人,她已经孤单一辈子了,老了连双儿女都没有,够可怜了。”她恼怒的瞪着双眼积极辩解,可宋伏远却突然凝起了眉头。
“沈臾,身为捕头的你要永远记住,人命大于天。”
沈臾知道,只有在认真的情形下,宋大人才会称呼她的全名。看着他深邃的眉目,沈臾呆愣了会儿,怕是有什么魔力叫她深陷了进去。
“那换作是宋大人跟橘子,若橘子为了你而失去生命,宋大人心里会作何感想?”
“怎么又跟橘子扯上了,这能一样吗?我怎么能忍心叫橘子去帮我看家呢?要文业来有什么用的!”
橘子:……
果然两个人不能和和气气的坐下来半刻,十句不到必定急头白脸。
静默良久,宋伏远又幽幽开了口:“不过——兴许我能再给崔阿婆找到一条阿黄狗。”
“是吗?”沈臾疑惑的看着他,满满都是不信任。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随随便便找到一只黄色的土狗?可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宋伏远心中笃定,他想起了几日前将孙大力送给沈臾的肉烧饼喂了旺财狗,而那只旺财,恰巧就是黄色的。
宋伏远拍了拍胸脯:“一切包在我身上。”
沈臾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了宋大人的这句话,起码沈臾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宋伏远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隐隐问道:“这几日——孙大力又找你了吗?”
他闪烁其词,含糊不清,两只眼睛也溜溜的望着远处。
沈臾突然拍响了自己的小脑门,这才想起来晚上还约了孙大力这茬。
她兀自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就要往回赶,嘴上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宋大人,我忘了还约了人。”
“约了谁?”
“大力哥啊——”
登时,宋伏远的心里又被一块巨石严严实实的封死了。
沈臾不好意思的冲他假笑着,着急忙慌的就要拔腿离开,突然,她的胳膊被一股力量牵扯住,回身一看,宋大人正怒视着自己,一脸黯淡。
还大力哥?叫的可是亲切!
“你也不看看什么辰时了,孙大力肯定早走了。”
沈臾转了转圆溜溜的小眼珠,认认真真的细想了一番:“按照大力哥的性子应该不会,他最近可能遇到了难事,想跟我好好聊聊。”
她又试图挣脱拔腿,宋伏远又一股蛮力紧紧攥住不放。
“他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什么难事?这月黑风高的,就不怕他突然起了什么歹心?”
“宋大人你可瞎说,大力哥可是个好人,再说了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能有啥歹心。”
可宋伏远的手还是紧紧不放,或是比之前的力气更大了一些。
沈臾被掐的有些痛,但好像也一下子痛醒悟了。
她呆呆傻傻的望着宋伏远那张好看的脸,竟然稍微出了一会儿神。
“宋大人,您这样怪吓人的……您是不是,是不是喜,喜欢我啊?”
这句话倒是叫宋伏远吓得撤回了身子,严声回道。
“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我堂堂朝廷钦差大臣能会瞧上你?”可他的目光却一直躲闪,不敢直视沈臾,“你现在可是清河县县衙的小捕头,肩上的重担沉重的很,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手头上岂不是连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了?”
沈臾听后轻松的舒畅一口气,立马嬉笑盈盈:“嘿嘿——是我想多了,哈哈哈——”
她的笑可是真的痛快,方才的沈臾唯恐担心宋大人会点头承认,若是真的喜欢她,沈臾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以般配的二人,只会有满满的负担。
沈臾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她眯了眯弯弯的双眼,与宋大人道别:“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也得早些回去休息了。”
沈臾说完,挥起手来朝宋大人摇了摇,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假意顺路送沈臾到了家门口。
孙大力果然不在,宋伏远总算是把心收回了肚子里。
沈臾欲要开门,就听见宋伏远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沈臾——”
她定了定,不知宋大人还有何事,回身望着他遗世独立的身影。
“我好像——”
……真的有点喜欢你。
他顿了顿,哽咽在嘴边的话迟迟说不出口,随即也朝沈臾的身影摆了摆手:“没事,好梦!”
***
舯州,雨夜。
清雅柔逸的建筑屹立在人工雕琢的园林中,雨水顺着起翘的屋角攒在青绲瓦上,断断续续滴答几滴下来。
青竹葱郁,暗影浮动,多排精致绝美的房屋穿插交错,在雨夜中显得更加寂寥,雨滴声渐渐清晰,跫音也窸窸窣窣嘈杂起来。
“沈禾,沈禾?”
沈禾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揉着头上袭来的一阵疼痛。霎时,他这才隐约看清叫醒他的杨平,此时杨平的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数步,双唇抖动哽咽:“杀人啦,杀人啦!”
一声刺耳的尖叫穿透屋顶,顺着杨平手指的方向看去,距离沈禾不到五步的位置,竟然躺着一具女性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