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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糟糕?”

  唐乐摇了摇头:“他……”

  话没说完,突然卡住了。

  他在箱子里发现了几个单独包装的小刷子。他认得那个,是唇刷,用来上口红的。

  “……他还老是撒谎。”唐乐说。

  “唐乐?”夏镜生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些惊讶和焦急,“你怎么了?”

  唐乐没吭声。

  他把唇刷丢回了箱子,把头埋进了膝盖里,然后用力吸了吸鼻子。

  有一只手温柔地在他头顶上揉了揉。

  “这个人讨厌到让你想哭的程度么?”

  唐乐没抬头,开口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谁说我讨厌他啊。”

  夏镜生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搂紧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抱住了。

  “不哭了不哭了,”他在唐乐脸上亲了亲,“你这样,不怕我吃醋么?”

  唐乐愣了一下,接着赶紧用力吸了吸鼻子。

  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过分了,可不知为何,夏镜生的反应让他全然起不了任何危机感。他的直觉告诉他,夏镜生完全没有吃醋的意思。

  “那个人那么糟糕,你都不讨厌,”夏镜生想了想,“你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啊?”

  唐乐用力摇头:“我才没有。”

  “也是,”夏镜生想了想,“如果我这样对你,你肯定不喜欢了。”。

  “我才不会!”唐乐强调,“你们本质都是一样的。”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

  夏镜生眉头已经全皱在了一起:“哪里一样?”

  唐乐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哪里一样了?”夏镜生看来真的耿耿于怀,又问了一次,“你告诉我。”

  ”呃……“

  “你真的觉得我们很像?”

  看来是他方才骂得太过,让夏镜生很难接受这个评价。

  其实在脱口而出那句话以前,唐乐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个问题。

  可回过头来想想,确实是有些相似的。虽然没有老王那么直接,但夏镜生其实很喜欢暗搓搓调笑他,戏耍他,连总是捏他脸的习惯都差不太多,审美也很接近。

  最大的区别可能只是在于,夏镜生还会试图掩饰一下。

  但这话唐乐担心说了以后会遭受变本加厉暴风雨般的欺负,于是强行改变了一下表达方式。

  “……很温柔的部分差不多呀。”他说。

  夏镜生大多数时候对他很温柔,但喜欢时不时戏弄他一下。老王不一样,老王永远都在欺负他,但骨子里却是十分温柔的。

  嘴不饶人,但什么都替他做,凡事都顺着他,把他宠到偶尔一次不合心意就完全顺不了气的程度。

  唐乐眼眶一湿,眼泪又要啪嗒啪嗒往下落。

  夏镜生为什么还不吃一下醋呢。一点点低气压也好,让他感受到危机压迫,那他就可以不要那么肆无忌惮的去想这个人的好了。

  夏镜生表现的全然不介意,于是他就也觉得这样的感情是单纯毫无杂质的,可以理所当然说更多。

  “对我很好的地方很像,在奇怪的地方容易害羞的部分也很像,”他说着说着鼻头更酸了,“肯定是因为和你太像了,我才总是这么想他。”

  夏镜生的表情十分纠结,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他看着唐乐哭得湿哒哒的脸,却没有出言安抚的意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虽然没有察觉到危机,但唐乐又吸了一下鼻子以后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小声补充了一句:“但我只喜欢你哦。”

  夏镜生侧过头,然后笑了。

  “你那么喜欢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啊?”他问。

  他看起来一脸纠结,但心情并不是很坏的样子,于是唐乐胆子很肥:“那可不一定。”

  “……”夏镜生低头看他。

  “在你只喜欢我的前提下,做什么我都不生气。”唐乐说,”万一生气的话,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你说的,”夏镜生伸出手,“拉钩。”

  唐乐此刻才终于开始疑心起来:“你做什么了?”

  “先拉钩,”夏镜生用小指去勾他的手,“然后我就告诉你。”

  唐乐满心疑惑,就这么被他勾着小指晃了两下,然后赶紧问道:“到底怎么啦?”

  “我……”夏镜生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后突然指了指地上还打开着的化妆箱子,“刚才那支其实是高光。”

  “啥?”

  他的话题转变太快,唐乐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思路。

  “液体高光,”夏镜生说,“和粉状的用法差不多。”

  唐乐低头看了看箱子又抬头看了看夏镜生:“……你就是为了吐槽我?”

  “……”夏镜生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真的不能指望你突然变聪明。”

  “啊?”唐乐愈发莫名,“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

  “不算吧,”夏镜生深呼吸,“我……隐瞒了你一件事。”

  他的语气严肃又诚恳,让唐乐一时间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有什么事是会让自己特别介意的呢?夏镜生最近每天不是和自己在一起,就是在和自己打电话发消息,黏糊得很,完全没有勾三搭四的机会才对。

  忽略这一条,那能让唐乐揪心的,只剩绘画这一块了。

  他非说自己根本不喜欢画画,又一副要和自己父母对着干的模样,不会是想休学吧?

  唐乐大惊失色,从他身上跳了起来,一把扶住了夏镜生的肩膀:“你三思啊!”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看清夏镜生的表情,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画室里所有灯瞬间全灭了。整个空间里仅剩下一点青白色的光亮,来自两人身后不远处,夏镜生的手机。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提示有人正在拨打电话。

  夏镜生摸索着拿起了手机。唐乐在手机的光亮中很清晰地看见了他瞬间皱紧的眉头。

  片刻后,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看起来全然没有接听的意思。

  “是不是停电了?”他问。

  “你不接吗?”唐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姓名,理论上这是陌生来电。

  但若是普通的陌生来电,不想接直接摁掉就可以了。

  说话间手机暗了下去。

  “不想接,”夏镜生说完又拿起了手机打开了电筒模式,四下看了一圈,“这点怎么停得这么不是时候……”

  也不知道宿舍有没有被波及。唐乐想了想,说道:“不然我们先收拾一下出去吧?”

  夏镜生点头表示同意。

  他蹲着收拾,唐乐替他拿手机照明。才弄到一半,突然又有电话打了进来,还是方才那串号码。

  “又来了,”唐乐把屏幕转给他看,“你要不要接一下?”

  夏镜生轻轻啧了一声,接过了手机,按下了通话:“喂?”

  “你这手机要了有什么用?”那头传来一个严肃的男声,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有事找你根本找不到。”

  唐乐分辨出那是谁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怪他不接。只是没想到夏镜生孩子气到连他父亲的信息都没存。但就算这样也能一眼认出来,可见这样的举动只是毫无意义的消极抵抗罢了。

  “什么事儿啊?”夏镜生问话的态度实在不咋地。

  他在回答的同时站了起来,往旁边走了几句。距离稍远后,唐乐便听不清那边究竟在说些什么了。而且没有了光线,他也看不清夏镜生此刻的表情。

  唐乐有些担心,偷偷摸摸往他的方向挪了半步。

  紧接着就听到了夏镜生充满不耐烦的声音:“你都听说了还问我做什么?我上次就说了,你信过我吗?”

  看来,朱静学姐的风波还是传到了夏镜生父亲的耳朵里。到了这个地步,他总该相信自己儿子是清白的了吧。

  但夏镜生又开口时说的话却让人十分郁闷:“我怎么知道他上次为什么那么说?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对年纪能当自己孙女的小姑娘做这种事呢。你问我不如去问他本人。”

  看来这老古板脑子还是转不过弯。

  “我要怎么联合她作假,这事情假的了吗?”夏镜生语气已是十分不悦,“你怀疑我也就算了,你这样对人家女孩子有没有一点起码的尊重?”

  他这话一说,夏老立刻不吭声了。

  唐乐竖着耳朵,听见电话那一头沉默了许久以后才又开口说了点什么。

  夏镜生听后语气变得特别无奈:“我没有打架,我和谁打呀?”

  这又是什么谣言?唐乐皱着眉还在疑惑,夏镜生又开口。

  “那是你儿媳妇咬的。”

  唐乐立刻跳起来对着夏镜生就是一脚。

  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你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在一片黑暗中张牙舞爪疯狂比口型,奈何夏镜生全然不理会,继续说道:“我怎么处对象你是不是还要搬个板凳坐在旁边监督?”

  他在说话的同时伸手把扑过来的唐乐拨到了一边。

  唐乐生气,抓着他那只手咬了一口。

  他用的力气不大,但多少应该还是有些痛的。夏镜生抽了口气,继续讲电话。

  “反正事情就这样,你爱信不信,我也没指望你能帮忙。”

  片刻后,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再开口时突然笑了。

  “我没买到票,大概不回来了,”他说话的同时用胳膊把还在蹦跶的唐乐圈住按在了胸口,“你们自己过吧。”

  那之后,他切断通话关闭电源一气呵成。

  “你……”唐乐觉得他这操作有点不太合适,“会不会有点……”

  “早就想这么干了,”夏镜生说,“好爽。”

  等收拾完毕出了画室,附近果然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是暗的。

  唐乐这才想起来看一看班级群,才发现老师方才已经发了通知,说是配电间出了点问题导致校内局部地区停电,正在抢修,不影响宿舍区域请大家放心。

  两人宿舍不同路,夏镜生说路上太黑怕唐乐一个人走会摔死,强行要送他。

  趁着只有月光,稍远一些便看不分明,两人干脆手牵着手走。

  “学长,”唐乐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嗯?”夏镜生侧过头看他。

  他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似是十分愉快。

  “你平时和叔叔说话原来都是这种态度啊?”他问。

  夏镜生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以前一直想,但不太敢,”他说话的同时似是自嘲般笑了笑,“但突然发现,在他面前好像再乖再听话也没什么用。”

  “呃……”

  “其实还挺有趣的,”他说,“我刚才语气那么差,他一开始特别生气,可说到后来反而比以往对我的态度要好上不少。”

  唐乐回忆了一下。虽然听不太清,但夏镜生在挂电话之前,那一头的语气似乎确实缓和了些许。

  “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其实一个特别讨人嫌的小孩,”夏镜生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三天两头被老师告状,被其他长辈告状,被附近邻居告状。”

  唐乐觉得有点难以想象:“然后就被揍啦?”

  夏镜生摇了摇头:“他们从来没打过我。”

  “那么好!”唐乐羡慕极了。

  唐乐小时候每次大闹天宫,被他老妈逮住都是一顿竹笋烤肉,屡试不爽。

  “他们把我关在厕所里面壁,让我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哪儿,然后告诉他们,”夏镜生说,“说的不到位不许出来,不能吃饭。”

  唐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惩罚,但觉得听起来还挺科学,比棍棒教育好多了。

  “我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大概才到现在膝盖这么高吧,”夏镜生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开始学的是国画,我爸亲自教我的。但他这人根本没耐心,也没教过那么小的孩子。有些点大一点的孩子或者成年人应该很快就能领会,可我那时候完全听不懂。我做的不好,他就生气,他一生气,我就哭,我哭了,他就让我去厕所罚站。等到问我哪里不对的时候,我根本答不上来。”

  “……”

  “我那时候完全就不想学,只想和其他小孩儿一起出去玩,”夏镜生说话的同时笑着叹了口气,“我在家里握着个毛笔被老头教训,楼下都是其他小孩子在嬉笑打闹,难受的要命,还不能顶嘴。”

  听起来简直没有童年,唐乐心疼极了。

  “我在他面前努力装乖宝宝,等到了幼儿园里就赶紧放飞自我,结果每天都被老师告状。到了家又要罚站。我那时候突发奇想,趁他不在家,在我每天罚站那块地方的瓷砖上画了幅画,自己觉得还挺美的,以为他看到了会夸我。”

  “……然后呢?”

  “他让我擦干净,然后继续罚站。”夏镜生苦笑,“我那时候还没想明白,他永远也不可能夸我。”

  “……”

  “我不知道他在用什么标准要求我,”夏镜生摇了摇头,又说道,“不止画画,别的地方也是。别的小孩玩闹起来大声喧哗,他和我说这样是没规矩,不可以学。他眼中的规矩特别多,顶撞大人不行,和同龄人吵架不行,大吵大嚷不行,凡事要谦让,要有礼貌,与人说话不能失礼数……其实听起来都挺对的是吧?“

  “嗯……”唐乐点了点头,然后说,“但有些事,也是小孩子的天性吧。”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特别怕他们告状。我和同学打架,对方立刻会威胁我‘再这样我告诉你爸爸’。我立刻就怂了呀,”夏镜生说话的时候还是在笑,“要是真的去说,那我完了。晚上站在厕所没饭吃,还要昧着良心说自己不应该对待同学不友好,好惨的。”

  唐乐说不出话。

  这样的家庭教育方式,或许真的不如他妈的竹笋烤肉。

  至少每次打得他哇哇乱哭以后,他妈又总是会心疼不已,然后为了弥补对他格外大方。时间久了,唐乐也长了心眼。等他妈一抬手,还没沾着皮肤他就往地上一躺开始大哭,弄得所有人哭笑不得。

  “所以时间久了,我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得习惯性想一想,这样合不合适,符不符合我爸所谓的那些规矩,”夏镜生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他们现在再也不能罚我,但习惯养成了,真的很难改。”

  “他们还是把你教育成了一个很优秀的人,”唐乐停下脚步,“但是,你不开心。所以我也觉得不开心。”

  “我现在很开心呀,”夏镜生看着他,“说不定我所有的运气都攒下来,就是为了遇见你呢?”

  四周太过昏暗,但隔他的眼镜,还是能看清他那双眯起的眼睛。

  他的表情,语气,以及此刻散发出的温柔气息,似乎都在印证着他放才说的那句话。

  唐乐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赶紧笑着亲他。

  这个点的校园并不算十分冷清。

  方才一路走来,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曾与他们擦肩而过。只是隔了一段距离后,面目便全都看不分明了。

  如今唐乐闭着眼睛,隐约间似乎也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间或还能听到窃窃私语。

  但他现在不在乎。

  刚才听夏镜生提到那些童年往事时他还胸口堵得慌,但当夏镜生笑着说自己现在很开心时,他又立刻也跟着一起高兴起来了。

  他在那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

  能和你在一起我才是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运。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性格里那些小恶劣,我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觉得十分可爱。现在在这里没有人能再逼着你压抑自己,你可以在我面前说任何想说的话,做任何想做的事。

  我真的好喜欢你。

  想说的太多,此刻喋喋不休多破坏气氛,不如一切心情都用亲吻传递。

  不需要太多技巧,也无关欲`望,只有最纯粹的欢喜。

  头顶突然隐约有电流音响起。紧接着,有暖黄的光线透过眼睑,让人下意识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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