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天色渐暗,如墨浓黑的天际坠着点点繁星,曲桑桑见温若庭在此颇为意外,面上稍有愕然却转瞬即逝。
“庭哥哥,你出来做什么?”曲桑桑敛眉问道。
朱雀阁里满是诸位王孙贵胄,温若庭又是今日宴上的正主,贸然离席怕是多有不妥。
温若庭深邃的星眸微沉:“还不是担心你,你身子不适为何不与我说?”
曲桑桑略显疲惫的软声道:“我只是在里头坐不住罢了。”
温若庭看见少女眼中黯然失色的水波潋滟,他的心为之一颤,抬手怜惜的撩拂她鬓边的碎发,“你若身子不适定要与我说。”
素手覆在男人的大掌上,曲桑桑颔首低应,又道:“庭哥哥,这几日我总梦见娘亲。”
温若庭身子微僵,胸膛不住颤动,他讶然道:“是么?桑桑你这是太过思念端宜长公主,所以才会梦到她。”
曲桑桑螓首摇的和拨浪鼓似得,“不,不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娘亲了,可是这几天我天天都能梦见她浑身是血的求我……”
一次或许是偶然,可连着几日都梦见她的娘亲,那定是她娘亲来托梦了。
“庭哥哥,我现在真的糊涂了,娘亲当年死的实在是太蹊跷,你说到底该怎么办……”扯着男人的衣袂,曲桑桑丧气的垂首道。
温若庭的眉宇始终皱起,他心中有话想吐露给少女,可似哏在喉中般难以道出口。
良久温若庭还是硬生生的逼自己道出:“桑桑,其实端宜长公主的死,我早就知道是谁所为……”
“什么!”曲桑桑杏眸烁亮,不由尖声喊道,她巴巴地望着温若庭问:“是谁?”
温若庭薄唇一翕一阖,犹豫再三他还是说道:“杀你母亲的人,是先皇后。”
曲桑桑愣住心头也停滞了会儿,她喃喃道:“怎么会是先皇后?”
据她所知先皇后秦氏与她娘亲无冤无仇,又为何会动手杀害她的娘亲呢,还有奇怪的是温若庭是何处知晓的。
温若庭喉头微噎,道:“这件事牵扯太多,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所以庭哥哥就瞒着我?”曲桑桑杏眸通红,像是淌血了一般,泪眼婆娑的她低声道。
她一心想要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她明白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比不得旁人聪敏,因而在成婚后她把所有希望都寄予在温若庭身上。
而今却说温若庭早就清楚她母亲因何而死却瞒她到现在。
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住那双冰冷的柔荑,“桑桑,我知道你怨我没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是这件事的真相你承受不起。”
“庭哥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娘亲的死,我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若找不出幕后主使者我这辈子都难安!”
但恨她当初太意气用事,只想着丧母之痛却忘了弑母之仇。
温若庭语调柔和温声道:“桑桑,先皇后也已薨逝,你既知道杀害端宜长公主的凶手,那么此事便作罢吧。”
先皇后秦氏背后的势力牵扯太大,若曲桑桑再追究下去怕是会连累她自己,他如今虽能护她却还是难抗衡实力浑厚的太子封晁
羽睫颤颤曲桑桑悻悻地抽回自己的玉手,她面有愠色不复往日娇柔,冷冷的道:“为何要作罢?我连先皇后为何要杀我娘亲都不知道,连她的冤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能作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知道杀人凶手是谁,而今凶手已逝,她虽不能做些什么,但亦不会轻易放过与此事有牵连的热。
温若庭尤是缄默,他明白曲桑桑一直对端宜长公主的死耿耿于怀,更是因为端宜长公主意志消沉三年之久。
他知晓这件事的时候亦是不敢信的,秦皇后手段狠辣人尽皆知对后宫苛责,更是连前朝的臣子对她都得敬重三分,只因她有个身为丞相的父亲。
“庭哥哥,你告诉我,除了先皇后外,还有谁是杀害我娘亲的凶手?”目光灼灼的凝视温若庭,曲桑桑铿锵有力的说道。
温若庭犹疑后才闭眸轻吐:“还有端妃。”
端妃??是她??
曲桑桑惊愕之余却又毫不意外。
她倒忘了,端妃当年可是和先皇后秦氏走的极近,她随母入宫的时候常能见到端妃与先皇后秦氏走一道,细想想来许是那时她二人就沆瀣一气了吧。
“我定要去讨个说法!”被恨意懵逼的曲桑桑不假思索的转身奔去。
温若庭一把扯住佳人玉臂,他剑眉紧紧凝起:“桑桑,不要冲动!先皇后已死,而端妃也是你动不了的。”
冷静下的曲桑桑垂下杏眸长睫掩住她眸中深色:“我知道,端妃她是陛下的宠妃,我奈何她不得,不过纸终究包不了火,总有一天端妃所做的坏事会败露。”
而到那时候,她要亲自让端妃去她娘亲坟前谢罪。
温若庭揽住佳人,深深的嵌入怀里:“莫要再想了,日子还长我们有的是机会。”
嗅着熟悉的竹香曲桑桑窝在男人怀中,声音极低的‘嗯’了声。
灯火阑珊,朱雀阁内的喧哗繁盛渐渐消弭,接踵而至的是死一般的凄清。
宣和帝在王实安的搀扶堪堪坐上回庆安殿的銮轿,沿路戚幽昏黄的烛火映照着青石砖地。
一路上王实安时而快步行在前面,时而慢步滞在后头。
宣和帝心生疑窦,忙唤住他:“王实安,你是怎么了?”
王实安吞吞吐吐的道:“回陛下的话,奴才没事劳陛下挂心了。”
宣和帝摆手示意銮轿停下。
“你从朱雀阁出来神色就不大对,你倒与朕说说,你是有什么事?”
王实安跟随宣和帝多年,事事恪尽职守从未有过纰漏,今天看他神色就不大对。
王实安沉吟道:“陛下,奴才无意间听到……”
他低低的的说了声,便走到宣和帝身旁,把知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宣和帝听。
宣和帝听后沉沉的叹了口气,“你去把他们两人叫到青鸾殿吧,朕有话和他们说。”
王实安一怔,旋即躬身道:“奴才遵命。”
待王实安去后宣和帝轻声喃喃:“端宜,五哥把你我的事告诉他们,你应该不会怨五哥吧……”
该瞒的还是瞒不住的,他得承认过往所做的错事。
王实安紧赶慢赶才拦住将要离宫的马车。
“留步!荣王殿下留步!”
温若庭掀开轿帘,“王总管?”
王实安喘着气,躬身道:“陛下召见你们,现下正在青鸾殿候着呢。”
*
被拦下的温若庭与曲桑桑急忙赶到青鸾殿,宣和帝已恭候他们多时。
“儿臣给父皇请安。”两人进殿齐齐的给宣和帝行礼请安。
宣和帝负手而立,眼神落在零乱摆在案几的画卷上,他沉沉的说道:“不必多礼了,去打开那副画卷吧,你们就知道朕叫你们的来意了。”
曲桑桑狐疑捡起其中一幅卷好的画卷,展开后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那人她再熟悉不过,是生她养她的娘亲,端宜长公主。
画上的端宜长公主笑靥浅浅,是她从未见过的,在她记忆里她的娘亲虽然也爱笑,却不是这样开怀的笑。
曲桑桑怔然抬眸:“父皇您为何有母亲的画像?”
宣和帝凄楚的笑道:“这些画,每一幅都是朕替端宜画的。”
温若庭淡淡的瞥了眼画上的佳人,沉声问道:“陛下为娘亲画这么多画像是……”
宣和帝剑目幽深慢慢的把当年的事说与他们二人听。
“端宜是宁太妃从宫外抱来的孩子整个盛京的人知道,她年幼时候就喜欢黏着朕,朕与她便形影不离,朕还记得她唤我五哥的时候,渐渐的这份兄妹情意变成了男女之情……”
曲桑桑抬眸不以置信的望向宣和帝:“陛下,你与娘亲之间难道……”
宣和帝闭眸沉冷的道:“朕虽然对端宜有情却从未表明,朕知道这样的事不光彩还会让整个皇族蒙羞。”
故而他只能把待端宜的情意藏在心底,他默默守着这个秘密到如今也有二十几年了。
宛若遭了雷劈,曲桑桑不愿相信这一切。
她的娘亲竟然和陛下有过情……
怪不得,怪不得坊间会传言她和温若庭是兄妹,原来是有着这层缘故。
温若庭默了片刻道:“父皇找我们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件事吧?”
这样的事不足以让宣和帝在夜深之时留他们在宫里,想来还有更大的事在后头等着他们。
宣和帝苦笑不已,便道:“你既说起,朕也不瞒你们了。这件事藏在朕心底许多年,告诉你们也无妨。”
“其实端宜,是被朕害死的……”
曲桑桑脱口而出:“怎么会是父皇您?”
俄而宣和帝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咳声似要将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他掩着唇重重的咳着,温若庭上前扶住他轻轻拍他的背希望他能好些。
宣和帝缓过来后欲开口讲些什么,但喉头尝到些许血腥味,接着他的唇边蜿蜒淌下鲜血滴落到素白的狐毯上。
而他湿濡的掌心一片殷红,那满是鲜血的大掌实是触目惊心。
曲桑桑惊得无法言语,还是温若庭手疾眼快的扶住摇摇欲坠的宣和帝,朝外喊道。
“快来人!传太医啊!”
守在殿外的王实安听到叫喊声机敏是吩咐小太监去太医院,旋即推开殿门疾步跑向温若庭,他冷静自持的说道:“荣王殿下,快扶陛下去青鸾殿后头的暖阁。”
两人协力安置好宣和帝,这时的宣和帝已无气力,脸色惨白看似行将就木。
太医们脚程极快的赶到青鸾殿,为首的太医院院正为宣和帝诊脉后,连连摇首。
曲桑桑不自觉攥紧温若庭的衣袍,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宣和帝,她道:“庭哥哥,陛下不会真的有事吧。”
温若庭挽住她纤弱无骨的玉肩,“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皇帝自有真龙护体,不会生什么大事的。
“院正,陛下可是旧疾犯了?”
王实安有些不安的问道。
周院正正色道:“陛下身子近来愈发不好,加之开春时染得咳疾未愈现在已是袭入胸肺,怕是药石罔顾……”
温若庭出言问道:“周院正,难道没有旁的法子吗?”
周院正叹了口气道:“陛下总是不好好吃药,身子才会变成这副样子,不瞒王爷您,就算是华佗在世都难以救起陛下。”
“陛下……”王实安颤抖着身子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