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桑晚非一直知道,因为恋上她,他受了很多本不该遭受的苦难。
只是,却真实是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么激烈的情绪。
“我……对不起。”
她想解释,但解释来解释去终究落个“非她本意”四字,她也说了无数遍了,索性直接道歉了。
眉眼都融着痛苦,他勉强笑了声,满是悲怆的意思,“你可还记得,曾允诺过我的……”
哽咽声让他显得很可怜,撑着最后的傲骨,顾栖儒压着成堆成堆的心思,低声对她缓缓说道:“你食言了。”
“因皆是我强求,所以惩罚我是吗?”
“魏家的人当真那么好吗?就魏复那个小子,你奋不顾身也要先救他!”
说完自己率先撑不住了,因找她一夜,本就没有服药,又受了一夜在脑子里疯狂盘旋的猜想折磨,脸色苍白得几近身上如雪白袍,踉跄几步后扶着桌案才站稳身子。
桑晚非吓得连忙动了起来,扶住他的手臂,把他按在了椅上。
顾栖儒在气头上,拒绝她的靠近,“你当真以为……”
桑晚非没辙,直接就吻上去,一只手还在后背徐徐抚摸安慰他。
顾栖儒被这遭打断了话,但魂牵梦萦的触感终是让他没出息地仰着头自动更加紧贴上了去。
唇离开了些距离,她才轻声说:“栖儒,别激动,你听我跟你说,我救那魏复是下意识举动。”
刚因为一个吻稍稍缓和的情绪再次恶劣了下来,怎么可以这样戳他的心……
桑晚非:“别急啊,那是因为魏复体质特殊,我们都会有这样的下意识举动,你看许瑶她不也是这样吗?”
她摸摸他宛若神来之笔的侧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若你身有危险,我也会第一时间救你。”
“而且只会是因为出于本心,而不是任何的外力强迫。”
“你别怕,既已选了你,我自当不会对魏瑜魏复有任何的旖念的,也不会再离了你。”
带着安抚意味地抱了抱他,桑晚非郑重地在他耳边与他承诺。
男子一直没有再出声,但自愿拢上她腰部的手已然说明了一切。
终究,还是对她妥协了。
这番兴师动众,自然惊动了宫中的穆九嗣。
听完眼线汇报此事,他也只短暂沉默了会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也是,能让顾栖儒如此失了淡然的,还能有谁呢……
桑晚非心怀大爱,她会在路边救随意一个受难的人。
顾栖儒冷淡疏离,外人看起来就无情无欲的,根本都不会给路边人一个眼神。
可在情爱上,桑晚非总是显得非常理智。
顾栖儒就恰恰相反,明显一副情深入骨的样子,碰见她的事就没法冷静。
说是报应吧,也不知道是对谁的报应。
出不去了
桑晚非被困在顾府了。
纯在顾行之意料之中。
但桑晚非根本没想到,这顾栖儒那天抱着她,看着软下来了,结果转头就给她来了个幽禁。
唉,也不知道许瑶搞定那安诗柳没?
又是无聊地坐在凉亭里,她的面前是碟玫瑰糕,眼前的对面坐着顾栖儒。
真闲啊这顾栖儒,日日陪她在这亭里。
掐起块玫瑰糕,把它看了个遍,才懒懒咬了一口。
之后,便又放回了碟子里。
“我不想再吃玫瑰糕了。”
顾栖儒从书卷中抬头,瞥了眼盘中被咬了一口的糕点,问道:“不是夫人说,喜爱这玫瑰糕的么?”
“可是我现在腻了啊。”
天天都要端一盘过来,谁能顶得住日日吃这玩意?
他捏起一块红延玉盘中的精致糕点,端详了起来,似是漫不经心地凉凉问她:“夫人一向喜新厌旧得紧,不知今日是这玫瑰糕,明日可就是栖儒了?”
桑晚非:“……”
“也是,栖儒,如今长了夫人十六岁,自是留不住夫人的心的。”
嵌在糕点上的玫瑰碎瓣尤其新鲜而红艳,却让他心情持续走低。
桑晚非:……别这样,你就现在到外面喊一声纳妾,多少人提着行李都直接就能飞速上门了。
顾栖儒扬睫抬眼,提醒她:“只是,夫人,在栖儒这,断是不能开了和离先例的。”
将酥嫩精美的糕点放下,顾栖儒拿纯白色的手帕慢条斯理擦起了指间的糕点碎屑,边擦边沉沉发声。
“若有不知所谓之人妄想染指夫人,栖儒定是要他身败名裂,以及缺个胳膊断个腿的。若是他日,有不长眼的甚至求到了夫人这,届时哪怕夫人求情,栖儒也是不应允的。”
桑晚非只是因为吃多了玫瑰糕有点腻,想换个口味而已,怎么就被他说得多严重一样。
看着眼前人满身骤然阴沉沉的样子,她连忙正色,“我可没想着这些!”
“你别瞎说啊,这种没有根据的帽子我可不戴啊!”
“那夫人为何频频望向周墙上?”
“我……就随意看了几眼。”
重归不动声色,素手拨动书页,他轻描淡写道:“栖儒还以为,夫人是不想与栖儒共处一处呢。”
“那便让人多上几个花样上来罢,免得夫人……厌倦了。”
桑晚非:“……”如果你不强调个“厌倦”的话,我还以为你真不介怀了呢。
新的糕点还没上来,他的药倒先端了过来。
桑晚非瞅了瞅药,又偷偷觑了眼顾栖儒,低头喝茶。
早已把她的小动作纳入眼底,顾栖儒像看个平常物什一样扫了眼黑不溜秋味道苦涩的中药,然后才面色不变地接过来,慢慢饮尽。
只是放回莲花底碗于托盘上后,并未端起漱口清茶,而是起身走到了桑晚非身边,趁她不注意,俯身捧住她的后脑勺,直直掠夺她舌尖茶的清香。
除了刚开始措不及防的发愣,桑晚非一度是非常抗拒的。
这他妈一亲过来全是苦到人昏厥的中药味!
吻毕,顾栖儒舔了舔她嘴角的亮晶晶,又没忍住吻了吻嘴角,微哑的声音随着笑意流泄而出:“谢夫人款待。”
这是他少年到青年都放在心上的人啊,一个吻就足以慰藉他了。
桑晚非忙着灌茶漱口,等到味好不容易不那么难忍了,才恨恨开口:“要不是不忍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信不信我去吃躁矢后回来后强吻你。”
这种操作触及顾栖儒的盲区了,他愣了秒,后才镇静回她:“如果夫人硬要吃那等秽物的话,作为夫君,自是要与夫人同甘共苦的。”
桑晚非:……算你狠。
回到书房的顾栖儒,心情已大好。
只还未来得及处理桌上堆积的政务,就有道黑影跪在了脚边。
他敛起眉梢的愉悦,听黑影报告。
“阵破后,安诗柳才被发现晕倒在林里,并且腿断了。”
听到最后,他重复问了遍:“腿断了?”
黑影跟在他身边多年,自是知道他何意,因此对症回道:“据她而言是摔断的,但是属下让暗医伪装后查探出,应是人为打断的,且恰到好处,属于可恢复的状态。”
他负手透过窗棂望向书房外面的郁郁葱葱的竹林,叹息,“既然腿不要了,就让她不要再要了。”
“是。”
不问缘由,只接命令,黑影去如影。
***
病假结束的顾栖儒,每日都得早起兢兢业业去上朝了。
桑晚非朦朦胧胧,看着他轻手轻脚,一件一件,自己慢条斯理地穿上象征宰相地位的紫服官袍,头发全挽起,束高高的紫玉金冠。
端谨矜贵得要命。
侧头见她半睁着眼看着他穿戴齐整,顾栖儒心一动,踩着昂贵的黑锦纹靴走到床边,低下贵不可言的头颅,给了她一个额头吻。
雪面漆眼,如最精妙的笔墨描勒而成的隽逸颜姿,穿戴着象征最权势的装束,俯身做着着表达爱意的温柔举动,试问,会有哪个世间女子不动心?
见顾栖儒上朝去了,桑晚非也爬了起来。
吃了点点心先垫肚子,等顾栖儒回来一起用早膳。
在后苑呼吸新鲜空气,做做伸展动作的时候,被突然蹦进来的人影给吓了跳。
待看清后,收起准备攻击的姿势,桑晚非站起身,笑着侃她:“不是吧许瑶,你干嘛要一大早爬墙?”
“艾玛,可算进来了。”直起腰后,她熊抱了下桑晚非,才心酸说道:“你不知道,我进来有多不容易!”
各个把门的小厮找各种借口不给进就算了,他娘的想爬个墙,还没爬上去都能遇上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暗卫。
桑晚非一下就明白是什么缘故了,无奈笑了下,安慰她:“坐,坐吧,我在这,不会有人把你赶出去了。”
屁股刚挨座上,才发现许瑶的手受伤了,桑晚非问:“你手,怎么回事啊?”
不提还好,一提许瑶就要炸了,“卧槽,安诗柳疯了,我中了几次她的招了,绝了,跟能完美预测我的下一步计划一样。”
“而且,魏复还越来越听她的话了。”
桑晚非:……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魏复最近也挺惨的,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得陪着安诗柳折腾来折腾去。”
许瑶越想越头疼,自从那次出了安诗柳的阵后,事情走向都越来越失控了。
清了清嗓,桑晚非犹豫了下后轻轻开了口:“可能是顾栖儒……”
一脸暴躁的许瑶懵逼抬头,“你说……啥?”
……
“怪不得。”沉思了会,一拍大腿,许瑶悟了,“怪不得我总进不来!”
梗了梗,她艰难评道:“晚非,你口味不是变了,你这是翻了个天呀!”
想起守得老严实老严实的顾府,“所以,你是被关府里了?”
点了点头,桑晚非撑着下巴无奈叹了口气。
许瑶无情嘲笑:“我还以为……看错了啊,没想到啊,搁家里搞囚禁呢,挺会玩。”
桑晚非面无表情看她没心没肺的傻样,大家处境都半斤八两,谁嘲笑谁呢。
“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可能被刺激到了……这其中还有你出的一部分力呢。”
桑晚非想起许瑶那憨傻巨坑的操作,恨不能锤爆她的头。
心虚耸耸肩,主要许瑶是真没想到她这相公跟之前的理想简直南辕北辙了都。
“不过安诗柳腿断了诶。”
“什么?真断了?”
桑晚非吃了一惊,按在平滑玉石桌上的手都重了几分。
许瑶感觉是真搞笑,“对啊,好像是真断了,都坐轮椅了!”
“据说安诗柳当时被发现腿断了晕在了林子里,我们走后才被人发现的。”
桑晚非嘶了一声,发自真心地感叹:“对自己下手那么狠啊……”
“夫人。”
清凌的声音一响,对座的两人头皮都炸了番。
回来怎么没个动静的?
许瑶唰一下站起来,尴尬笑了笑,硬着头皮说:“我来看看晚非的……”
还身着官服踩着皂靴的顾栖儒一脸凛然不可犯,精致的轮廓在阳光下像泛着神光一样,“拜访夫人的话,本相自是欢迎的,但本相在这还需得提醒一番,顾府的暗卫多如麟角,今日是见夫人之面,下次若是暗卫眼拙,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许姑娘,本相也只能让暗卫按规领罚,以给出交代了。”
许瑶自知道了眼前风光霁月的男人的真面目,压根不敢说她之前拜访,门口小厮花式不给她进啊。
反常
虽然许瑶最后还是安然走门出去了,但会轮到个什么下场,桑晚非还真不知道。
因为她也自身难保了。
不知道哪根筋被撅动了,自许瑶来的那日后,顾栖儒总要时时刻刻缠着她一般,甚至一度要么诱惑她,要么硬拐她行那巫山之事。
“顾栖儒,你别进来!”
太疯狂了,她好不容易偷个自由的空洗个澡,还没洗多久,就听到了门开的“吱呀”声。
不急不徐的脚步声像敲击在她心上一样。
听到她那一喊,来人停在了巨型乌木屏风前。
望着屏风上印着的高挺宽袍长发男子,桑晚非慌里慌张地披衣服,边穿边抖着嗓子喊:“你别进来嗷!进来我跟你没完!”
她一点都不想浴战温泉池!
这要在这里厮混了,让她以后怎么单纯地泡澡。
笑吟吟的玉簪公子手上拿着叠好的衣服,温声却莫名带上了旖旎气息说道:“夫人莫急,栖儒只是来给夫人送衣,若夫人不想让栖儒进入,栖儒便在外面等便是了。”
慢悠悠把衣衫放在凳子上,又慢腾腾起身出门,走至门口处还轻笑了声,像是糅了温酒般醉人的笑声在水汽蒸腾的温泉浴室内格外清晰,其后才贴心带上了门。
整理好后,桑晚非才开了门。
门开声起,惊动了一旁负手望向竹林沉思的男子。
一见到她,本不显神色的面容荡起温情,眉眼的冷淡也柔敛下来,噙着笑走向了她。
熟练地握起她的手,与她五指对五指,与她并肩而行。
本来是挺温馨的,但是一看到被不知觉地带到了床榻边的时候,桑晚非开始退缩了。
她开始试图挣开握得紧紧的手,“不是,顾栖儒,你政务处理完了吗?”
如她意松开了手,他眉眼漾啊漾的,声音压到低低的,“自然,夫人无需忧心。”
……
“真的,我说真的,但凡,你吐血了,这辈子,都别想上我床了!”
“夫人……唔……专心点……”
床榻上的顾栖儒眉眼绮丽,春意从瞳内燃到眼尾,因欢愉翘起的眼角像个钩子,能钩起人心底的放肆。
红润润的唇艳到刺目,沙哑的亲昵话中混着欲气的喘息,惬意眯起的眼睛弧度像猫爪挠心,只想让人吻个干脆。
事毕,凑到她的眼角,伸出粉嫩嫩的舌尖舔了舔她的生理泪渍,随后将双眼埋入她的肩膀上,低低笑得胸膛都在震动。
桑晚非摸了摸身上的汗渍,知道澡白洗了。
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头凑近他,问他:“你没事吧?”
这还没异常,她可不信。
他不答反问,声音都还带着事后的沙哑,“夫人可会应诺,一直陪在栖儒身边?”
“当然。”
毫不犹豫的回答取悦了他,顾栖儒心动如琴弦被唰一下尽数拨动,心跳快得仿佛在耳鼓彻响,逼得他恨不能死在她手上。
扬起下颚,他迎上了自己颜色艳丽的唇,就这女上男下的姿势吻她,如献祭一般,吻完后笑得眉眼弯弯,跟银河被强行开辟了出来一般耀眼,却在床榻上无声纵容着她对他的放肆。
被纠缠到晚间,她硬是逼着他不要跟着她去洗澡了,才争取到了些咪咪的自由空间。
还是因为桑晚非主动,导致他心情好极了,才勉强同意她一人。
沐浴完的桑晚非裹着披风,抬头看了看天上,神色陡然凝重。
也似乎明白了点为什么顾栖儒这几日如此反常,甚至不惜一再诱惑她了。
星空异象了,代表明日必须是决一定局了。
这是世界发给许瑶的信息,也是只有猎杀者与世界才知道的信息。
她不担心安诗柳对许瑶有什么威胁,只是怕,顾栖儒不知道在里面插了什么手脚,会不会导致许瑶失败?
万一失败了,纵使有防护光环,没人及时救的话,许瑶会死,任务失败。等不及下个猎杀者来了,这个世界的气运恐怕就已经完蛋了。
更何况,许瑶已是最优异的一批猎杀者了。
携着满腹心思躺在顾栖儒身边,桑晚非心里陷入了挣扎。
结束
翌日,一上午都没有任何风波。
桑晚非已心慌意乱了一上午,外面越寂静,心里越不平静。
望顾栖儒熟练冷静地处理政务,桑晚非坐在椅子上,与之截然相反,心里躁得很。
霎时间,她顿住了端茶杯的手,瞳孔倏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