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家和哈巴狗 (4)
我叫江户川乱步,人称“五十年一遇名侦探”。
当看清贯穿男人头部的黑洞,我的嘴唇像缺氧的鱼又张又合。
“你……”
男人淡漠的瞳孔倒映出我震惊的表情。
“啊,抱歉吓到你了?”
他弯腰拾起帽子,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洞,我的感情才异于常人。简而言之,我没有对别人的死亡感到开心。”
他扛着摄影机走了。
无惨站在不远处欣赏这一出闹剧,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我惊恐的模样极大程度愉悦了他。
“最终面试官是你吗?”我遥遥相问。
“是的,我可是非常中意他呢。”他理了理领子,倨傲地抬头展示流畅的下颚线,走了。
“……真是恶趣味。”
我的内心有个声音隐隐说:
或许鬼舞辻无惨对“异常”有着近乎偏执的爱。
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他是只披着人皮的“鬼”。
*
回到家是凌晨2点。
我是不能喝咖啡的,因为每次都会口没遮拦,极度亢奋,兼告别睡眠。
我以手枕头,呆望着天花板思考案情。
目前的线索少得可怜。
墙壁上呈喷射状的血迹,缺了头颅的尸体,以及……案发现场略显怪异的格局。
具体哪儿奇怪,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随便他去。
灵感总是在不经意间乍现的,我安慰自己。
*
早晨,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达侦探社。
我一出现就成为同僚们嘘寒问暖的对象。
“天哪,乱步先生,昨晚一定够呛吧!您居然没有被记者缠住吗?”
直美一边问一边为我端来热茶。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我慵懒地抬起眼皮反问:
“为什么我会被记者缠住?”
她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打量我:
“难道您没看新闻吗?”
正在这时,穿小马甲的国木田缓缓靠近。
他把一台手机放在我的桌上,语气沉稳。
“今天的早间新闻,乱步先生你看看吧。”
我将信将疑伸出了头。
[昨晚11点左右,在我台XX节目录制现场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下面播放对该节目制作人的采访。]
不一会儿,鬼舞辻无惨的脸出现在画面上。
[……我是XX的节目制作人月彦……是的,我感到非常震惊且痛心疾首。]
无惨用面无表情的脸陈述着截然相反的话,这让我忍俊不禁。
“扑哧—”
我不合时宜地发出讥笑,一抬头对上国木田责备的目光。
“抱歉。”我说。
[……幸亏当时有乱步先生在现场,我相信这位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一定能顺利破解这宗迷案。]
“……”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该死的家伙,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国木田同情地看向我:
“总之,这两天让阿敦和你一起行动吧,乱步先生。”
“非常好的建议。”
一阵如铁尺摩擦砂皮纸的声音掠过我耳朵。
我循声望去。
“太宰,原来你在啊?”
躺在沙发上的太宰治慢吞吞取下遮脸的书,露出脖颈上一圈纱布。
毋庸置疑,我的这位同伴又自杀未遂了。
我礼貌性地对他的失败报以同情。
“是见到一棵歪脖子树,临时起意的吗?”
太宰治咳嗽着,琥珀色的瞳仁闪烁对我智慧的崇拜。
“您太了解我了,乱步先生。但,当裤带绕过脖子时,我突然想起吊死者会失禁。所以……”
我点了点头。
确实,死后形象也是很重要的。
“还好有个好心人路过救了他。”
中岛敦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嗡嗡。
我口袋中的手机欢快地震动起来。
“喂?我是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我是百贵。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讶异地抬眉。
难道尸检报告出了?按照我的预测,最快也该等到今天下午才对呀。
我注意到船太郎话语中暗藏的紧张,于是远离了人群。
“你说吧。”
听筒那头沉默许久,唯独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敲打我的心房。
“我希望你能对接下来听到的一切保密。”
“噢。”
船太郎深吸口气:
“尸体消失了,还没来得及解剖。”
“什么!”我抑制不住地惊声尖叫。
在被同僚们探究的目光灼穿后背之前,我总算找回了镇定,装腔作势道:
“你中彩票了?”
众人默。
听筒里传出百贵吞咽唾沫的声音。
“……另外,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找到一则恐吓讯息,是这样写的—我会说出你的秘密。”
难道真壁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成了他的催命符?
我紧蹙眉头,暗自思索。
“太好了,你在这里。”
门口走进个穿和服的男子。
他的头发是少见的白橡色,顶端泼血般红艳,手中把玩一柄金扇。
随着男子摇曳的步伐,扇上绵延的莲华纹栩栩如生。
他经过我身旁,投来悲天悯人的一瞥,嘴角微翘。
清幽檀香瞬间弥漫我的鼻腔,不待我反应,他已径直走向沙发。
“太宰先生,听说你私自出了院。我十分担心你。”
他以清爽如少年般的音调娓娓道来。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两人身上。
或遮遮掩掩,或明目张胆。
惊愕从太宰治的眼中一闪而逝。
他不情愿地放下那双搁在沙发沿的长腿,摸着颈间纱布清了清嗓子。
“童磨先生,你居然会找到这里。昨晚谢谢你了。”
童磨以扇掩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不用客气,太宰先生。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想交个朋友。”
我看着太宰难得的懵懂,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
“走了,超级新人。”
中岛敦恋恋不舍地踏出侦探社大门。
听说,强制扼杀别人的好奇心会遭遇不幸。
不过,本侦探向来运气好得很。
*
下午,我和超级新人前往东纱大学。
电车上,我俩并肩而坐。
不一会儿,阿敦悄悄对我说:
“没想到《消尸》以这种方式火了,真是令人唏嘘啊。就连我也……”
他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悲伤。
我环顾四周,不算拥挤的车厢内,几乎每三人就有一个手捧《消失的尸体》,其余两人则可能正在讨论案情。
等一下,《消失的尸体》?
我呢喃着书名,脑内忽然降临一道闪电。
难道?
我猛地看向中岛敦。
“阿敦,你是不是也买了这本书?能让我看看吗?”
“啊?好,好的乱步先生。我正好带在身上。”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消尸》,未来得及拆去的腰封上赫然写着:
[“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获奖者惊世遗作!]
“……呵。”
彻夜未眠的我有些头晕,甚至真情实感地同情起了真壁诚。
*
得益于旅途中的空闲时间,我对这本小说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为了让推理小说的侦探们与众不同,通常作者都会为他们设置些怪癖。
《消尸》的侦探—御治耕助也不例外,他是个极端对称美学爱好者。
对称美学?真是够特别的。
我恍若患上了多疑的毛病,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能引发无限联想。
但我眼前的迷雾却迟迟不肯散去。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
在教学楼门口,我和中岛敦被记者围堵。
“乱步先生,您方便透露下案情进展吗?”
“乱步先生……”
“乱步先生……”
中岛敦正欲护着我离去,一只话筒直直怼到我脸上。
“乱步先生,案件发生时节目正在直播。网上有人质疑这是一起恶意炒作。您怎么看?”
记者看好戏似地的神色映入眼帘,激起了我胸膛燃烧的怒火。
我“砰”地抢过话筒,凌厉眼风扫视一圈,掷地有声地说:
“这起案件确实出现了受害者。另外,没有谁会拿别人的生命炒作!”
哗啦啦—
仿佛是逝去的亡灵为了表达对我的赞同,一直阴沉的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透过雨幕看见人群外张望的黑框眼镜。
我们的视线刚一对上,她就如受惊的兔子般仓皇跑开,那标志性的麻花辫在空中划出哀伤的弧度。
*
我们特意去拜访响凯。
为数不多能让他自由活动的日子,这位痛失“好友”的男同学却像从育儿袋中掉落的袋鼠宝宝般,无助地蜷缩在角落。
“早知道阿诚会出事,我就该跟着一起去。哪怕他……嫌弃我。”
响凯哽咽道。
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你怀里抱着什么?”
“这是《消失的尸体2》的初稿,阿诚本来打算这几天交给编辑审阅的,没想到……”
男人擦了擦眼角浑浊的泪,颤抖着把稿纸递给我。
“乱步先生……您真觉得这本书写得很烂吗?”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但您在节目上说里面的诡计老套不是吗?”
响凯垂下眼眸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阿诚有没有听到,他总是会记恨别人。”
“……”
萦绕在响凯周围的阴郁让我望而却步。
我把稿纸还给他,忙不迭地转身。离开时,我的目光在某张书桌上停留片刻。
“响凯先生真可怜啊。”刚一出门,中岛敦满面哀愁地喟叹。
“你不觉得他的桌子摆设很奇怪吗?”
“嗯?”
“他的桌上除了笔袋空无一物,而且还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出现了零星响动。
我转过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眼前转瞬即逝。
“阿敦,追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人称写得非常顺,感天动地。
童磨X太宰又安排上了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