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侍卫一行十数人, 分为两列,一列将韩舒枝送还卫府,一列将岳金銮与灯草请出茶楼。
灯草一路上都在发抖, 看着周围不苟言笑还带刀的侍卫,她扯扯岳金銮衣袖,“虽然这都是殿下的人马,可是怎么都凶神恶煞的,郡主, 我害怕……”
岳金銮战栗的声音传来, “……你以为我不害怕吗?”
她虽然出身将门,但是打小养在宫里,只会扯头花和咬人, 侍卫不戴头花,她也真的咬不动侍卫手上那把闪着银光的大刀。
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总之,很害怕。
好像这条路的尽头不是秦恕,是刑场断头台。
侍卫将她带进一处画楼,这儿养着的都是民间画师,虽然不敌宫里书画院的大师水平, 但胜在画风新奇,还会画小像、连环画, 画楼的画师常常接画本私活,岳金銮平常看的那些话本插图和画册故事,一大半都出自这儿。
画的又美又好,颇有情怀。
岳金銮常来这儿催更, 认识不少画师,挨个打招呼。
画师们以为她又来催更,吓得四处逃窜。
岳金銮:……
呵, 这群鸽子精。
侍卫把人送到,任务便完成了。他们站在门口不进去,免得惊了里面的文弱画师,“郡主,殿下在楼上等你。”
岳金銮拉上灯草上楼。
楼上都是一间间画室,好在有周则宁在楼梯口等着,不然岳金銮真找不到秦恕所在的那一间。
岳金銮在前面走,灯草低头跟在其后,周则宁扣住她手,往后轻轻一拽。
灯草抬头,漆黑的眸子一见他便弯。
周则宁笑了笑,反过手背,再朝上时,空空的手心里居然变出了一朵红山茶。
灯草怔了怔,“刚才还没有的……”她好奇地扒开周则宁的手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可山茶花就是那么凭空出现了。
只有周则宁的袖口沾着一缕淡淡的花香。
他任由灯草苦恼地摆弄他的手,只是含笑不答,另一只空出的手,却悄然将山茶别在灯草鬓边。
微凉的指尖温柔且缓和的拂过她的长发。
灯草摸了摸山茶,仰头一笑。
周则宁轻声夸她,“很好看。”
岳金銮作为一个话本爱好者,不用回头都知道他们又在谈恋爱。
她也有对象,她不酸。
就是对象好像要找她麻烦……
秦恕在尽头的那间画室,岳金銮小碎步走进去东张西望。
画室用帘子一分为二,外间是桌椅茶具博古架,没什么稀奇的,帘子里头有条长书案,案上除了纸便是各种颜色和大小笔等专业工具,书案对面,临窗的地方有一张太师椅和美人榻,看上去是供客人坐的。
书案前画师在画画,秦恕坐在那张四方雅正的太师椅上,坐姿仰靠松散,但因为对着生人,不带笑的面色格外冷清宁肃,分不出是凝固的画还是大活人。
岳金銮不懂他把她叫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画师画下他仙人般的风姿?
周则宁牵着灯草立在门口,“我带灯灯去隔壁画,你们慢慢来,不着急,我难得才见她一回。”
岳金銮:“……灯灯?”
啧——
热恋中的男人真是不一样。
秦恕面无表情抬了抬手,让他滚。
身后的门麻利的被人合上,岳金銮转身扑到门上狂拍,“不是吧周则宁,你关门就关门,为什么要上锁!”
周则宁虽然任职大理寺,平素多严苛冷峻,但一见灯草就软和,隔着门温声道:“这不是怕你跑了?不好意思,得罪了。殿下也难得见你一回,你们好好温存,不用急着出来。殿下,人我给你送来了,请多加努力。”
岳金銮:???
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这么无情的话真的好可怕。
秦恕的目光越过纱帘落在她身上,轻的像沉没在水面的蒲公英,“还傻站着?过来见我。”
岳金銮蹭到纱帘前,不想进去,“茶楼的事是意外……”
秦恕打断她,“过来。”
岳金銮乖乖撩开帘子,秦恕自上而下的将她看了一遍,“江犁雨伤你了?”
“没有,我骂她了。”岳金銮得意的尾巴一翘一翘,“她让我给她磕头奉茶,痴心妄想,真不要脸。等我当了——”
她打住,看了看画师。
秦恕道:“你说吧,画师是我的人,不会传出去。”
岳金銮有了靠山,放心大胆道:“等我当了皇后,我要她天天给我磕头。”
她偷看秦恕的脸色,见秦恕神情淡淡,她忙挥舞小拳头,“我让她给我们俩磕头!”
秦恕脸上这才有了零星笑容。
他伸出手。
岳金銮把手搭上去,被他握住。
秦恕不冷不热道:“在外面这么威风,怎么见了我就萎了?”
岳金銮的手往后缩,秦恕不让,“再嚣张嚣张,给我看看?”
岳金銮垂下弯弯的睫毛,“……你就会欺负我,你明知道我不会在你面前耍威风的。”她嘀咕,“那个说书的真的和我没关系,我今天就是去喝茶,没成想会碰到这么多事。”
秦恕漫不经心听着,搂着她腰,让她面朝画师,“然后?”
岳金銮:“然后江犁雨找上门,她自讨苦吃,被我狠狠教训了!”
秦恕:“还有?”
岳金銮:“很多人都夸我和你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必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秦恕眉梢染上笑意,“……继续?”
岳金銮声音低了下去,“以前追太子是我不对,那会年少轻狂识人不清,后来自从有了你,我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我只喜欢你。外面的人不知道,但你一定不能不知道,我的心都给你了,你要好好捧着,碎了粘不上的,碎了就会讨厌你。”
软娇娇的尾音带着小气泡,委屈之余还有点生气。
明晃晃的威胁。
秦恕意味深长的“嗯”了声,反问:“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
岳金銮:“不知道!”
答的理直气壮。
秦恕道:“带你来画夫妻像,我们两个人的画像,等成婚了,好挂在房里。”
岳金銮:“……有这种东西吗?”
“知道要画像,还不坐下来?”秦恕温淡的语气糅着宠溺,“不是让我好好捧着?陪我一起画像,我就原谅你。”
今天的秦恕少有的好哄,岳金銮喜上眉梢,想也不想的往后方的美人榻上一坐,“我坐好了,你快点来!”
秦恕看着她身下的美人榻,气息微凉,“谁让你坐在那儿了?”
他拍拍膝头,“坐这儿来。”
太师椅只能容下一个成年男性,挤不下岳金銮,她从美人榻上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小的出奇,“你要我坐你腿上,这不太好吧,这儿还有人看着。”
秦恕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自然下垂,修白如玉,“坐下。”
岳金銮很怀疑他们成亲以后,京里会传言定王不分昼夜宠妻无道。
她哆嗦着收拢裙摆,犹豫再三,轻轻坐在他怀中,秦恕的手立即拢上她的腰腹,收紧时,他手心的热度火一样盘在她小腹前,灼的她忐忑不安。
她坐在秦恕怀里,小腿搭在他的腿上,芙花红的裙裳叠着玄黑的长袍,似终年朽木上盘绕的荆棘开出了一朵赤色小花。
秦恕的气息不断萦绕在脖子与肩窝之间,岳金銮痒地缩了缩身体,薄玉似的后背贴上他冰凉的外衣,也染上了他沉清的淡香。
秦恕低声:“别动。”
岳金銮软在他怀里,安静的像个小玉人。
画师笔尖疾疾,应该在勾勒他们二人的外貌。
岳金銮呆了一会便待不住了,娇声勾他的手指玩,“还要画多久呀,我想出去玩。”
秦恕平直的视线垂到她白玉小手上,“再等等。”他平静的问:“不愿意与我多待?”
“没有没有,我和你待上一天也不会厌烦。”岳金銮心思活络,关注点一会换一个,“我一直坐在你身上,你的身体麻不麻,会不会很难受?”
秦恕前几年带兵时在军营里日日拖着负重沙袋跑步,至今都能健步如飞,岳金銮娇娇小小一个人,轻的很,估计直到画完也不会觉得沉。
可他却眉头夹紧,“难受,麻。”
岳金銮想起昨天啃的肉包子,悔恨不已“那我帮你捏捏?”
秦恕只道:“你坐好。”
他过了一会才说:“有一个法子能为我略作缓解,你帮帮我?”
岳金銮点头如捣蒜。
秦恕轻笑,盯着她玉白的颈子,“我又想到了你之前在茶楼闹的事,还是有些生气。现在身子难受,心里也难受,你如若不亲我一口,我怕是要怄出血来,你真心疼我,就答应我。”
岳金銮呆了呆。
她伸出食指,“一个亲亲就能全治好?”
秦恕道:“一个亲亲就能全治好。”
岳金銮苦恼,“……这儿有人。”
秦恕道:“我生气。”
岳金銮没办法,捧着他的脸亲了口,“好了!”
秦恕抚过被她啄过的脸颊,低眉一笑,“我气消了。”
次日一早,岳金銮被灯草从被窝里扒出来,还在噙着泪水打哈欠,“怎么了呀,我还困的很,再让我睡一会嘛。”
灯草把一张双人像的画卷展开在她面前,“看看,好看吗?”
岳金銮定睛,发现这是昨天秦恕让画师给他们画的夫妻像,画面精致栩栩如生,她和秦恕真配!
她甜蜜地把画卷抱在心口,“好看,当然好看了!”
灯草:“……是好看,全京城的人都说好看。”
岳金銮:?
一大清早,卖菜的张婶提着菜篮子从墙上揭下一张精美画卷。
画上男俊女美,笑容明灿,比过年贴家里的仙女画还好看,一看就是一对,还有点面善。
图下还有字,张婶不识字,带回去给儿子看。
一共个十七字,连起来是一句话。
“定王定王妃天作之合永不分离,邪祟勿近,特此布告,望周知。”
太阳升起,街头巷尾都出现了这张画,几乎人手一张。
画卷送到东宫。
太子:气!秦恕你说谁是邪祟?
作者有话要说: 婚纱照创始人:秦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