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半夜, 宋柔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玫倒是越喝越清醒。
夜晚温度降下来,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姜玫半靠在椅子上仰着脑袋看头顶的星河。
星河璀璨, 满目琳琅。
沈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姜玫慵懒地倚在靠椅, 及腰的长卷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微风下有几根头发丝吹了起来。
背影单薄又羸弱。
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窥探到半张脸, 鼻梁小巧精致,红唇微抿, 天鹅颈漂亮又细长。
身上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悲凉以及看透一切的沧桑。
窝在院子的一角像是被谁遗忘了似的。
沈行皱了皱眉, 抬腿走向姜玫。
细碎的脚步声在背后传来,姜玫下意识地转身, 回眸的那一刻眼波流转、面带桃红,让人看了凭白多了两分惊艳。
姜玫神色不明地瞧着眼前的人。
墨绿色短袖配上迷彩裤显得很精神, 身形挺拔宛如一棵笔直的白杨,身后的影子倾斜着。
走过来的那一刻遮了姜玫一大半视线。
姜玫弯身放下手里的酒瓶, 慵懒地望着沈行,语调不温不凉:“我以为你回去了。”
沈行拉开姜玫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瞥了眼圆石桌上七倒八歪的酒瓶,酒味浓厚。
“喝了不少。”
“酒量不错。”
沈行看了眼醉意不怎么明显的姜玫点评。
姜玫抬了抬眼皮, “没喝几瓶。”
沈行没说话, 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夹在手指间,又翻了一下另一侧的裤兜取出打火机, 当着姜玫的面漫不经心地点燃烟。
猩红的火苗在夜色下忽明忽暗,姜玫安静地看着沈行捧着打火机点烟。等点燃了沈行才随手将打火机丢在桌上。
烟雾缭绕下沈行神色不明、眼皮半垂遮住了眼底翻滚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了半天。
沈行抽到第二根烟突然开腔:“剧组什么时候开工?”
“两三天。”
姜玫刚说完罗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四下寂静无声,罗娴的声音很快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齐衡临时有个通告,可能得去上海待几天, 顺便去那边把其他几场戏拍了,这边先拍女二。你还有几天时间休息,没什么意见吧?”
姜玫舔了舔下嘴皮,轻笑,“我这儿多休息几天能有什么意见。”
“那行。你要是没事记得重新开通微博,你后面跟齐衡组cp方便我管理。你要不想管,交给我。”
姜玫拿着手机顿了顿,抱着胳膊懒散地拒绝:“微博我自己管理,至于其他的,你看着来。”
“行。”
“那助理你哪儿找的?”
姜玫突然想起江予,多问了一句。
“这姑娘是江导推荐的,小姑娘看着聪明讨巧,我也不好拒绝江导,顺嘴答应了。你要用不惯,我再替你找一个。”
“不用,就她。”
电话挂断,对面的人眼皮半抬,脸上挂着无所谓:“跟哪个男明星组cp?”
“齐衡,新晋影帝,说起来是我高攀了。”
姜玫不咸不淡地回应。
沈行弹了弹烟灰没再吭声。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是爱主动的。
状态顺其自然就好,其他的不强求。
又坐了一阵儿,沈行语调淡淡地问:“明天要有空,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远。”
姜玫闻言睨了眼沈行,院子里灯光昏暗,他的脸藏在夜色下模糊不清。
最后,姜玫还是点了头。
第二天一大早,门口的敲击声不停息。
姜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头重脚轻地踩在地板上去开门。
门一开,光从门口倾泻进来,沈行仿佛置身火光里。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被阳光切割成明暗交接的两半,入目处喉结凸出、下颚线条流畅明显。
姜玫手撑在门上,顶着一头乱发,迟疑地望着整装待发的沈行。
“你要出去?”
沈行盯了几眼还没反应过来的姜玫,眉头一皱,“这就是您说的没醉?”
“还记着你昨晚说了跟我出去?”
姜玫……
有这么一回事?
“换衣服。”
沈行懒得再跟姜玫扯昨晚的事,强行挤进房间,握住姜玫的胳膊将人往卧室带。
等进了屋沈行丢了句拿件厚的羽绒服就出去了。
姜玫还没清醒就被沈行给拽着出客栈推上了车。
军绿色的越野车里,姜玫坐在副驾驶,神色复杂地看着旁边开车的人。
越野车驰骋在荒漠里,路过时掀起一阵沙浪。
头顶是炙热的太阳,眼前是一片荒芜。
车子越走越远,开到最后手机已经没了信号。
姜玫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走了五个小时,而旁边的人没有半点停息。
右手臂上伤口还包着纱布,伤口还没好,开了这么久伤口肯定会裂开。
出了沙漠逐渐进入雪山,马路被雪水浸泡冲刷过,路变得坑坑洼洼。
不太好走。
再开下去,他的手怕是好不了。
姜玫抿了抿嘴唇,出声:“停下来。”
沈行听到动静转过头瞥了眼旁边的姜玫,见她脸色有些难看,沈行随手取出氧气罐递给姜玫。
姜玫没接。
“不舒服?”
沈行见状减缓速度,担忧地扫了眼姜玫的脸。
姜玫摇头,盯着面前越来越难走的路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伤口快裂开了。”
沈行愣了一下,这才垂眸扫了扫手臂,纱布包裹的地方已经渗出血。
他一直开着车倒是没注意。
“还有几个小时才进山。”
“越往前走海拔越高,你把羽绒服穿上,氧气罐拿着,要是一会儿受不了跟我说。”
“山上没信号,你要是想睡觉就去后面睡,估计晚上九点才能到。”
沈行说着停下车,下了车去后备箱里取东西。
沈行准备得很齐全,医药箱、吃的、水……什么都有。
姜玫一言不发地盯着沈行。
此刻的沈行满脸严肃,从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精干”。
这人身上有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崇拜。
就像现在,她看着他准备齐全、做事有条有理,身上充斥着让人信服的安全感。
姜玫是信任他的。
这种信任来源于他的行为。
姜玫不得不承认沈行变了很多。
在新疆的这几年让他更加成熟更加有责任感,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她甚至在想。
他这四五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那样家世的人毕业后本该回到北京安安稳稳地过自己该过的人生,可他居然一言不发地跑到了这。
姜玫想到这忍不住一句:“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来新疆?”
沈行身子一顿,抬眼看向旁边的姜玫,看清姜玫眼底的疑惑,沈行轻描淡写道:“想来就来了,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话题结束,姜玫没再提这事。
后面那段路程姜玫提议由她来开,被沈行拒绝。
天色越来越暗,车外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也越来越低,姜玫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
沈行中途给车轮上了铁链,后半段路走得坎坷。
姜玫差点吐了。
等到目的地姜玫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沈行的伤口已经裂开,血染红了纱布,他没皱一下眉。
姜玫中途因为受不住睡着了,醒过来才发现目的地是部队驻地。
军营门口建了两个哨岗,昏暗的路灯下两个军人笔直地站着岗。
头上还飘着雪,他们站在雪里头,肩膀上帽子上甚至眉毛上都起了一层白,可他们依旧纹丝不动。
姜玫没下车都觉得冷,冷到牙齿打架,车灯照亮的地方全是厚厚的雪。
沈行坐在车里正在等待安检,站岗的人检查完才敬礼。
等排查完沈行才开着车进去。
刚开进去里面就有人迎了出来。
沈行不慌不忙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姜玫也跟着下车。
刚下车刺骨的冷风吹得她脸生疼,似刀片割过,疼得她睁不开眼。
冷。
很冷。
冷到她不想说话。
姜玫就站在车门旁边静静地望着沈行跟对方打招呼。
两人说了几句沈行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姜玫,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沈行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眼皮,语调平和地说了两个字:“家属。”
对方哈哈大笑,拍了拍沈行的肩膀,又打量了两眼姜玫,笑着打趣:“你这家属长得可真漂亮,得好好藏着,别被那帮小子看到了。不然那群小子肯定起哄。”
“你这打退伍报告不会就是因为家里有这么个漂亮的家属吧?怕被人抢走?”
沈行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睨了眼站着不动的姜玫,半真半假地回了句:“是挺漂亮。”
姜玫扯了扯嘴皮想要说什么,可是半天张不开嘴。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沈行的话给惊到了。
家属。
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姜玫不觉得沈行不清楚。
可他说了。
沈行这次来是送物资的,本来不该他送,送的那人出了点状况沈行就替了。
姜玫不知道是不是沈行那句“家属”的原因,那人安排的住宿是沈行的住宿。
一室一厅外加一个厨房。
屋内干干净净,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看着有些简陋。
客厅有张黑色皮质沙发,墙壁处有台老式电视机,边上放了一套桌椅。
姜玫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沈行倒是没什么反应,自然而然换了鞋进屋。
进屋前拿了一双他的拖鞋放在姜玫脚边。
“傻了?”
沈行从洗手间出来见姜玫还站在门口,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调侃。
姜玫抿了抿唇,弯身换了脚上的鞋,穿进了沈行的拖鞋。
拖鞋大,姜玫穿着不怎么习惯。
“洗手间有热水,洗个热水澡。”
“我还有点事,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沈行简单交代了一两句就出去了。
直到门合上姜玫才转头看了眼紧闭的门。
洗手间只简单地装了个喷头、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洗手池还有一面镜子,有两瓶洗发水洗发露还有两条绿色毛巾。
热水不太热,水压估计压不上,洗的时候还是有些凉。
不过在这条件下已经够可以了。
姜玫还是穿的之前的衣服。
洗完澡沈行还没回来,经过一天的颠簸,姜玫精神有点疲倦。
顺着沈行刚刚指的方向进了卧室,卧室不大,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床头还放了两本书。
姜玫简单地看了两眼便脱了鞋上床睡觉。
床很硬。
屋里冷。
姜玫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姜玫才掀开被子起身。
沈行回来了。
姜玫站在卧室门口,手扶在门把上,沈行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他手里提了一壶热水,还拎着一个保温饭盒。
“过来。喝点热水、吃点东西。”
姜玫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语地走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行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姜玫,又打开保温饭盒。
里面装的是面条,打开时热气腾腾,白雾直冒。
沈行起身去厨房拿了两个小碗倒了出来。
一碗递给了姜玫,一碗给自己留着。
客厅一片安静,只剩下细微的喝水声。
吃完,姜玫进厨房洗了碗。
走出来时沈行在拆纱布,纱布拆开里面已经是血肉模糊了,比之前更严重。
姜玫蹙眉,一言不发地走到沈行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药替他清洗伤口。
沈行看着姜玫那紧锁的眉心,抬手替姜玫捻开遮挡住她视线的头发丝,安慰了一句:“我没事。”
姜玫没吭声。
伤口处理得很慢,姜玫一点一点地挑开血泡再一点一点地拿棉签擦,擦完重新上药,中途姜玫几度崩溃,反而是沈行一个劲地给她讲笑话。
等处理完伤口,姜玫再也没忍住,丢下手里的药落荒而逃,砰的一声关上洗手间的门。
姜玫手撑在洗手台,眼眶通红,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沈行愣了几秒,收好药,抬腿走到门口静静地站着。
姜玫晕血。
她十岁那年亲眼目睹她母亲吊死,她母亲就挂在家里的房梁上,椅子被她蹬开。
姜玫就坐在角落里看着。
尸体还是她取下来的。
沈行至今难以想象十岁的姜玫是怎么做到的。
她提起这段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沈行那时候混,压根儿没替她想过。
洗手间传来哗啦的水声,沈行抬手敲了敲门,装作不知情地说了句:“洗完手了?”
几分钟后,姜玫若无其事地开了门。
沈行在她脸上看不到半点情绪。
晚上,两人趟在一张床上。
沈行看着离他远远的姜玫,掀唇:“再往外,就要摔地上了。”
姜玫背对着沈行,神色不明地嗯了声。
夜色深沉,两人都很清醒,没有半点睡意。
他们曾经在一张床上躺过很多次,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如今倒是有分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状态不好,写了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