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沈轻笑了笑,脸上表情像是已经释然了那些过往:“这些话,别乱说了。”
陈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略有些无措地“嗯”了一声。
过了好久,两人才起身。
沈轻拍了拍他的肩,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走吧,大家难得聚一起,回去再喝两杯。”
陈承点点头,先一步开门走了出去,而沈轻跟在后面,没有急着回去,反而转头看了眼走廊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
当年,连陈承都察觉得到他的心意。
他不相信,左于航会看不出来。
走廊尽头,穿着纯黑小洋裙的女人正缓缓而来,沈轻向她颔首笑了笑,然后转身进了聚会的包厢。
*
许愿没想到,她不过是去趟洗手间,回来男朋友就喝了一排的酒。
“怎么喝这么多酒?”
她眉头微敛,看向地上的啤酒,记得他们这边刚刚喝的是红酒啊……
林夏在旁边憨笑,脸上也浮现了两抹红晕:“他喝完红的又喝啤酒,能不醉吗!”
许愿没说话,她倒不是不让左于航喝酒,就是怕他喝多了头疼。
所幸这次聚会也差不多结束了,陆虞和另一个组织人很贴心地给各位同学安排好车辆回家,不落下任何一人。
左于航喝多了不爱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不过会听话地自己走,不然靠许愿这细胳膊细腿的可搬不动这大男人。
“拜拜!”
“再见!”
“……”
停车场里是此起彼伏的道别声,许愿上车系好安全带后也移下车窗,向不知道谁挥挥手道别。
一路上特别安静,许愿开车要集中注意力,所以不敢放歌。两边车窗开了些,新鲜空气和车内冷气交互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到家门口,她半拥着人进去,顺便问了句:“难受吗?”
左于航虽然晚上喝了好些酒,倒是还口齿清楚:“不难受。”
许愿抬头看向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一股酒味,臭死了。”
两人进了门,她刚顺手把门关上,还没来得及换鞋,左于航就直接把人转了个身,面对面。
“不臭不臭。”
“……”
许愿看着眼前高个的男人,此时他俯身和自己平视,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神情认真。
不过,就是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好笑……
“好,不臭。”许愿顺着他的话头,“洗完澡就不臭了。”
随后,她伸手想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不过没成功。
而左于航还保持着这个姿势:“那你还喜欢我吗?”
许愿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旋即笑开,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他依旧一动不动,问:“还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许愿看他眸色认真,像缺乏安全感的小朋友急于求得一个答案。
她十分郑重地点点头,又一字一顿说了一遍:“一直都喜欢你。”
而得到答案的男人,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儿,脸上表情简单又满足。
许愿继续扶着他上楼,把人送到卧室,又任劳任怨地去给他拿了换洗衣服:“你快洗澡去。”
只不过,她刚一转身,就被左于航抓住了手腕。
他问:“你去哪儿?”
许愿觉得他的问话有些好笑,又转过身,和他对视着,耐心地回答:“你在这洗,我去楼下洗。”
从酒店回来,她沾了一身酒气,不舒服得很。
而且,许愿忽地俯身凑近坐在地上的人,在他肩侧嗅了嗅:“你是不是偷偷吸烟了?”
不然,怎么会沾得她身上也有淡淡烟草味。
左于航沉默了两秒,垂眸看地:“没有。”
许愿没多问,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次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手,然后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而坐在地上的左于航,仰头靠在床沿,手掌覆盖了眼,他轻轻揉着太阳穴。
听着衣柜门开门闭的声音,听着她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声音。
他在地上坐了好久好久,然后才起身,拿上旁边许愿准备好的睡衣,走向浴室。
*
因为护肤品都在卧室里,所以许愿洗完澡立马就回了房间。平日里左于航洗澡速度是她的两倍,有时候还嘲笑她磨磨蹭蹭,不过今天等她回房间,人还没从浴室出来。
她闲得无聊,又觉得家里安静得过于闷了,便开了电视,随手点了个当地新闻频道。
男主持的播音腔在房间里回荡,而许愿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挤上了点护身乳,然后在白净的小腿上抹开涂匀。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而床头边却传来振动声,“嗡嗡嗡”得响个不停。
是左于航的手机。
许愿原本不想理的,只是过了十几秒那边还在振动,她放下了小瓶的护身乳,起身走过去。
屏幕上“卫凝”两个字闪烁着。
许愿弯腰拿起手机,长发些许散落到了身前,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
一直到提示结束,她的指尖始终都没有按下接通键。
临近半夜,卫凝还打电话过来。
许愿实在想不出来,这么晚了,她会有什么事。
未接来电处有一个小红点的提醒,她盯着屏幕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删除通话记录。
左于航出来时,酒醒了不少。
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没多醉。
“想什么呢?”
他从背后抱住了正发呆的人儿,手臂虚环着她的腰肢,又很自然地把头搭在她的肩上。
许愿垂眸笑了一声,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把手机递给了他:“刚刚卫凝打了电话过来,我没来得及接,你回拨一下吧。”
卫凝?
左于航一愣,看了眼面前的手机,又抬眸,两人视线正巧对视上,生怕许愿想多了,他这一秒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许愿旋即笑开,拉起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把手机放进他手里,面上没有一丝不愉:“说不定有急事,你先打回去看看。”
左于航的目光伴随着她走动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看向躺在手心的手机。
他滑开屏幕,大概是十分钟前的来电。
屏幕微弱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男人此时微敛了眉,略有些不悦。
现在将近十一点了,这么晚了她还有什么事……
左于航直接点了未接来电,拨了回去。
音乐响了很久,不过对方始终没有接通。
许愿收拾好东西后,走近在床边坐下,仰起脸笑着看向他,嗓音轻柔:“怎么了?电话打了吗?”
“没接。”左于航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然后顺势坐到她边上,“应该没什么事。”
他捏着她的手指玩,说完话,又伸手把人搂紧几分,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很是舒心。
左于航就这样抱着她,今天手上很安分,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跟她……”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伴随着电视里传出的广告声,有几分迟疑,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于航。”许愿见他这副模样,眉眼透露了些许笑,“我知道你和她没关系,我相信你。”
左于航搂着她的手臂力度加深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侧。
他忽然就想到了在酒店听到的话,他也点点头,说:“嗯,我也相信。”
许愿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眉眼弯笑,身体向后仰了几分,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又严肃道:“虽然你是我的私有化,但是我也不能任性地切断你的交际圈啊。”
-我始终相信,现在的左于航只爱许愿。
-只是,我害怕的是未来。
夜色愈浓,皎洁又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这个城市上。
路上行人车辆渐少,唯有那中心路段,还有多部车辆来往。
左于航要去关了电视时,正插播了一条本市的实时新闻。
屏幕里,记者正握着话筒,站在黑夜明灯的马路边上,语速快又字字清晰。
“在当地时间22时40分左右,南城市中心路段发生一场车祸……事故现场较为严重,现在急救车已经将伤员先送往……”
许愿正听了几句,见忽然没了声音,看向旁边的人,“怎么关了?”
左于航伸手把灯也关了,然后搂着她:“早点睡觉。”
许愿却一时没了睡意,总觉得心慌慌:“刚刚那个新闻说的中心路段,是不是我们回来经过的路啊?”
他“嗯”了一声。
从酒店回来,是要经过那里。
“想什么?”
许愿沉默了好一会儿,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闷声道:“没有,睡吧。”
隐瞒
李霆没了。
卫凝醒来时,张了张口还没出声,旁边的人就回答了。
黄灯变为红灯,而驾驶者却在路口踩了油门。
在躲避横向的大卡车时,他知道躲不过,就把生的机会让给了女朋友。
只是,卫凝还是受伤了。
右手隔壁骨折了,额头被碎玻璃划破,幸好只有一道小口子。
而医生对视上她期盼的眼神,不忍地开口:“抱歉,没有保住您的孩子。”
明明前两天,都还好好的。
李家父母好不容易松了口,原本一个月后,卫凝就会和李霆领证结婚。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试着抬起手,是钻心的痛。
这不是一场梦,这是事实。
昨天才过了她22岁的生日,昨天晚上李霆才和她说了人生的计划,憧憬了两人组成的小家庭的未来。
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又变成被抛弃的那个了。
卫凝接受不了。
她眼眶泛红,看向医院十二层楼窗外的风景,眸色无光。
*
沈轻打来电话时,许愿和左于航还在睡梦中。
这天,两人难得都睡得沉。
“喂,谁啊?”左于航伸手胡乱摸来了手机,也没看是谁,就直接放到耳边问,“怎么了?”
“昨晚卫凝出事了。”
对面沉重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里,左于航听出是沈轻,清醒了几分,直起身问:“出什么事了?”
“车祸,李霆没了。”
“什么!”
左于航原本要起身下床的动作也一时顿住,怀疑自己大清早的听错了。
“你没听错。”沈轻淡淡道,“有空过来一趟吧,她情绪不太稳定。”
卫凝从小和外婆住,父母离异两方都不管她,就上头还有个舅舅偶尔会回来看她祖孙俩。以前她有什么急事,都是沈轻和左于航两个人帮忙解决,后来有了李霆,他们也不再插手。
挂了电话后,沈轻立马就把医院定位发给了左于航。虽然大学四年他们三人的感情淡了许多,但出了这事,总要说一声,他到底来不来,就随他了。
许愿听到了动静,撑着手起身,还迷迷糊糊的:“怎么了吗?”
左于航回头看向她,又伸手将她脸上的几缕散发别到耳后,轻声说:“卫凝和李霆出了车祸,李霆……没了。”
“什么!”许愿一下子被惊醒了,眼眸睁得极大,满是不可思议。
左于航没多说什么,径直往浴室走去。
而床上的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许愿忽然想到,昨天那通自己没接听的电话。
还有临睡前的那个实时新闻,车祸发生在酒店出来必经之路,而卫凝,昨天和他们就在同一个酒店。
像是一泼冷水,从头浇下。在这烈日如火的六月天里,她脸色煞白,只觉得有一股冷意渗入肌肤。
许愿犹豫了下,还是请了假,和左于航一起去医院。
住院部不同于门诊部,很是寂静。
只是,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医院的冷气似乎开了最低档,冻得许愿刚进大厅就哆嗦了一下。
“很冷吗?”左于航虽然心急,但还是注意到自己女朋友的变化,他脚下速度没慢下来,一边侧头问她。
许愿嘴角微弯,向他笑了笑:“没事。”
病房外,是沈轻和两个男人在。
走近了,才听他介绍到一个是卫凝的表哥郑元,一个是卫凝的父亲。
表哥郑元愁容满面,可以看出对自己表妹的遭遇很是痛心,倒是旁边的卫父一言不发,神情淡淡。
“外婆在里面陪她。”郑元指了指病房,轻声说,“你们要进去吗?”
左于航沉默了两秒,点点头。
“你去吧。”许愿没进去,她想,卫凝现在应该是不想看到自己吧。
左于航刚进去,卫父就开口说领导催他去工作,自己要先走了。
护士过来,沈轻陪着郑元去办手续。
外面只剩下了许愿一个人,她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声音很小,大部分时候只有外婆的声音传出来。
五分钟后,左于航开门出来。
和进去一样的表情,但许愿就觉得,他现在情绪很低落。
两人并排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时而有护士推车经过,时而有病房家属闲来无事晃悠而过。
“……昨天,那个电话……”
许愿抬头看向左于航,好半天才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而他眉头紧皱,牵着许愿的手又紧了几分,半晌后才出声:“可能吧……”
他懂她的意思。
卫凝昨天那通电话,或许就是向他求救的。
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只不过,左于航没有接到。
“……如果我早点出来,说不定就接到电话了。”
许愿看他神色自责,不忍心地想开口,可是她又说不出口事实。
她忽然想自私一点,她害怕他会知道是自己故意不去接这通电话,她害怕他会厌恶自己。
*
卫凝在医院修养,外婆年纪大不能陪夜,而亲生父母竟也心狠得只转了钱人再没来看过,就表哥郑元请了个护工照看她。
李霆那边,李家父母来她病房闹过一次,中年丧子,再加上他们对卫凝向来不满意,一些话说出口,场面闹得不堪。
而许愿也是后来才得知,原来那日李霆是疲劳驾驶,他前一天凌晨从C省赶回来陪卫凝过生日,一天一夜没闭眼,所以在红绿灯口才会踩错了油门。
那一个月,左于航总是闷闷不乐。
虽然他平日里除了工作交流也不多说其他的事,但周围同事都能察觉到他心情不好。
许愿没再加班,每晚准时回家亲自下厨。
两人难得连续几周都一起在家吃晚餐,不过却没了以前那般欢笑与旖旎。
这一天,左于航还没回家,沈轻的电话先打来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提示,一时发愣。
好像毕业后,她和沈轻再没私下过多的交流,更别说通话了。
许愿关了火,接起:“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人沉默了两秒,才开口:“我今天在医院,刚刚于航来了趟……”
沈轻又停顿了下,许愿微微敛眉,小声“嗯”了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卫凝情绪不太好,可能说了一些话……”
许愿安静地呼吸着,两边都沉默下来。
“说了什么?”
“出事那天,她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于航的。于航说他没接到,再回拨过去就没人听了。”沈轻默了默,“卫凝她……情绪不太稳定,发了脾气,就说……是你挂断的。”
许愿轻笑了一声,声线一如既往地平静:“她想什么,说什么,我拦不住。”
挂了电话后,她把手机放在大理石台上。
锅里半熟的小青菜泛着油,色泽却不怎么亮丽,她开了火,重新烧热锅,再翻炒一遍。
左于航到家时,餐桌上已经备好了三菜一汤。
冬瓜排骨汤,油焖茄子,青椒炒肉,还有一盘……样子不怎么好看的蒜泥炒青菜。
许愿在厨房盛饭,他也进去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