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入寝宫 你还知道回来?18
高公公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盯着林渐扼住陛下喉咙,只差一分就能取陛下性命的手,对林渐小声提醒道,“娘娘……”
陛下何曾容忍过有人近身触碰,更莫说这样被人扼住喉咙。
敢这样挟持陛下,可是和刺杀一样的重罪。
而且以眼前这位的身手,若是他对陛下怀恨在心,真要出手伤了陛下,可怎么得了。
栾云晔只认真地注视着林渐的眼睛,对于被扼住喉咙一事毫不在意。
栾云晔还是第一次见林渐这样妆扮。
眼前的人一身华丽的火红嫁衣,乌发间垂下的金步摇在粉腮边轻轻摇曳,映着金光在白皙的肌肤上轻轻跳跃。这张平日里不涂脂抹粉的脸上薄施粉黛后,更显得眉如墨画唇似朱砂,额间花钿又平添三分姝艳,比起平日里清水出芙蓉的模样,别有一番风致,令人沉迷痴醉。
林渐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栾云晔的咽喉,屈膝就要下跪。
栾云晔抬手将林渐扶住,沉声道:“不怪你。”
林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些日子以来栾云晔的行为和态度一直在不断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从不追究带着匕.首上朝,到不告而别密道现身毫不怀疑,再到现在差点出手伤他,他竟然都能丝毫不在意。
林渐实在想不通,栾云晔到底在谋划些什么,能让他对自己放纵到这个地步。
栾云晔亲自从宫女的手中的托盘中拈起大红云锦外袍,在一种宫人艳羡和震惊的目光中,郑重地披在林渐身上:“从今结为夫妻,今后再不必跪。”
林渐恭敬垂眸:“谢陛下。”
侍候在两旁的宫女们紧紧盯着面前的帝后,眼中的羡慕之情都差点溢了出来。
“陛下,外面都准备妥当了。”高公公道,“恭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移驾景明殿。”
栾云晔拉住林渐的手,转头问高公公道:“事情办得如何?”
被栾云晔拉住手的一刹,林渐浑身一僵,本能想要甩开。猛然想起自己昨夜里和栾云晔的约定,只得强忍住浑身不自在,任由栾云晔握着手。
“这会子应该已经送到了。”高公公恭敬地回禀道,“只是不知道那边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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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梁国朝堂
“陛下,栾云晔在商国封后,不但遣使送来喜帖,还送来黄金十万两、明珠千斛,另外礼物珍宝甚为丰厚。”一名中年大臣禀奏道,“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朝堂上,群臣悄悄交头接耳,互相小声议论起来。
一名老年大臣出列禀奏道:“启禀陛下,历朝历代以来,就算两国议和,也从未听说有突然相赠黄金十万两之理。如果老臣记得不错,根据典籍记载,黄金十万两,乃是商国历代给皇后下聘的规制。但是给我国送上这般厚礼,不知其目的何在……”
听了这名老年大臣的这番话,群臣更加议论纷纷:
“栾云晔这是什么意思?黄金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栾云晔明明已经立了皇后,为何又要向我们梁国下聘?难道栾云晔的皇后,是我们梁国之人?”
关于商国那位皇后谜团越多,猜测就越来越离谱。有大臣小声议论道:“宁王殿下称病不朝已经三个月,对陛下不服之心昭然若揭,莫非是偷偷送了美女给栾云晔示好?”
“那栾云晔也应该把这些金银钱帛悄悄地送到宁王府上才对,怎么会明目张胆地送……”
“血口喷人!”一名武将举起拳头,对那两个叽叽咕咕地的官员道,“再让我听到谁敢诬陷诽谤殿下,对殿下说出不敬之言,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那几个对宁王殿下恶意揣测的大臣假忙闭了嘴。
“众卿稍静。”一直端坐于龙座上沉默不言的帝王终于开口,“方才所言喜帖,现在何处?”
林沐辰身旁的老太监走下台阶,从一名大臣手中接过喜帖,放在林沐辰面前的桌案上。
一封大红色烫金刻花封面的帖子被呈在面前,林沐辰打开一看,略过喜帖上满眼华丽的辞藻,眼中只映着鲜红的洒金宣纸上一列工整的墨字:
——敕告天下,钦封宫女林月儿为皇后。
林沐辰抬手,修长的食指覆上“林月儿”三字,紧紧蹙起眉头。
第16章 联手陷害 请陛下暂押皇后,查明真相。……
商国, 整座皇城仿佛霞光落处,大街小巷都披上一片火红, 红绸花饰挂满上至高楼金塔,下至茅舍小屋。家家户户喜庆热闹、万人空巷。
按照商国的旧例,帝后本会在这一日与百姓相见,亲自往街道上抛洒金银珍珠花果之类,抢到之人都会拥有福气安康一生,被民间成为“天家赐福”。
但是据说新皇后的身子骨不太好, 承受不了今日的绕城之行,今日并见不到帝后亲自前来赐福。虽然见不到皇帝皇后略有遗憾,但是这一程式并未取消,会换成深受百姓爱戴的安乐侯前来赏赐福祉。
“爹爹, 谁是安乐侯?”路边, 一个梳着双丫髻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抬起头问身边的中年男子。
“安乐侯啊, 就是舞阳长公主的儿子,我们当今皇上的表哥。”中年男子低头对身边的女儿解释, “今天会代表天家赐福给我们的。”
“哇!好厉害啊!”小女孩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我今天一定要从皇上的表哥那里抢到很多很多的果子!”
小女孩的话还没说完, 尾音就淹没在了人群的唏嘘声中。街道两旁都欢呼沸腾起来。
中年男子连忙抱起小女孩, 让她骑在自己肩上。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道路中央, 只见最外围是穿着黑衣服的侍卫,中间数百穿着火红色宫装的宫人拥着一辆华丽的车, 车上轻纱飘扬,四周坠着无数宝石,在阳光下璀璨夺目,耀眼得令人看不清楚。
红纱和宝石簇拥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 穿着紫色绣银的礼服,头上戴着嵌了宝石的银冠,眉眼俊逸潇洒,竟然比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还要美上三分。
“安乐侯!安乐侯!……”道路两旁,时不时响起年轻女子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安乐侯!”
“真的是太俊美了,呜呜呜……”道路旁,有女子直接失声痛哭出来,“早就听说安乐侯风流倜傥俊美无双,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一个发髻上斜戴红色绢花,穿着薄透轻纱的女子哭道:“白郎,你这个负心人,这么久不来百花楼。好不容易见一面,坐在车里都不理我,呜呜呜……”
白易潇坐在车上,笑着对周围的人挥挥手,从随从手中接过锦袋,抓了一把洒向街道两旁。
金银做成的小花饰和一些寓意吉祥的谷物小果,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还没落地就被哄抢一空。
白易潇回头对随从笑道:“上一会见到有这么多人追着车,还是梁国金陵满城女子要嫁太子林鸿渐呢。想不到本侯也这么受女孩子欢迎?”
随从的嘴角抽了抽:“梁国那位太子是真的好的没话说。但是您这里,有很多都是您光顾过的青楼女子,追着叫您负责。听见了吗您?”
“闭嘴闭嘴。”白易潇一边往路上洒果子,一边不满意道,“白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林鸿渐能有我长得好看?”
随从耿直地问道:“您哪来的勇气和他比谁好看?”
“男人嘛,好不好看的不重要。”白易潇不要脸地改了口,道,“重要的是我可以和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做朋友,但是林鸿渐就永远不行。”
随从汗颜:“……这个,确实是您赢了。”
白易潇终于把林渐比下去,高高兴兴抓了一大把果子往路边抛洒。
道路旁,围观的百姓还在推推挤挤地哄抢金银和果子。
有孩子没抢到果子在路边呜呜哭泣,大人安慰道:“还有很多机会呢,等到皇家大慈恩寺的钟声响起来,车才会回宫里去呢。”
大人的话刚说完,一颗小果子就砸到了小孩子的脑袋上。
小孩子瞪大眼睛,突然就咧开嘴笑出了花。
……
“当——”
“当——”
“当——”
“……”
皇家大慈恩寺的钟响了九声,庄严悠远的钟声响彻国土。
皇宫景明殿前,通向正殿的白玉台阶中央,铺着一条百丈余长的红毯,金线织成千千万万无一重复的吉祥纹案,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百官有序列于红毯两侧,殿前的白玉阶下,一如朝堂上的尊卑列位。歌舞和乐手则立于百官之后。
白玉阶两侧,有数百宫女手持仪仗,珠玉珍宝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侍仪高声道:“奏《庆平之章》。”
礼乐声起,百官恭敬地里于两旁,目光不敢斜视。
庄严雅正的礼乐之中,唯有环佩叮咚、珠玉琳琅之声,渐行渐近。
艳阳下,栾云晔携着林渐的手,沿着千万人簇拥中央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上。
大臣地目光不敢斜视,只有帝后走过面前时才能抓住机会细细打量。
帝王一身衮冕礼服,玄色衣袍上华贵的金光流转,冠冕上的珠玉映着日光比星辰璀璨,行止之间皆是君临天下之威严。
帝王身旁的皇后,礼服整肃,举止威仪端庄,却不失美艳惊人。鬓影衣光,丰姿千状[1]。像是被繁花掩埋的利剑,姹紫嫣红却能看见铮铮风骨,铮铮的风骨里浸润着花香。
忽然,林渐感觉腰间有一丝松动。
之前齐胸裙滑落的经验,给了林渐一种预感,这回腰间系的裙子正随着脚步越来越松,马上就要滑落下去了。
林渐一手被栾云晔牵着,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悄悄去提住裙子。
虽然有外衣遮掩不至于露出什么,可里侧的裙子下滑得厉害,林渐的目光不能旁视,上台阶时鞋尖不觉踩到裙角,绊了一跤,往前摔去。
身旁的栾云晔察觉异样,握紧林渐的手往自己身边一拉。
林渐猝不及防撞在栾云晔怀里。
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林渐的裙子,俯身将人抱了起来,面不改色地举步向白玉阶上走去。
群臣盯着眼前的恩爱帝后,看得目不转睛,暗想若想在喜怒无常的帝王手下官运亨通获得长久,以后似乎很有必要多多讨好皇后。
待帝后走上玉阶,可受百官膜拜,侍仪高声道:“百官叩首。”
百官面向景明殿上,一齐三跪九叩,呼声震彻宫宇。
“礼毕,乐止。”侍仪道,“请陛下授皇后玺印。”
四名身穿吉服的宫女手捧披着红绸的托盘,将皇后的玺印呈于栾云晔手边。
栾云晔抬手,正要将玺印从盘中捧起,只闻阶下忽然响起一声大喊:“陛下不能册封林月儿!”
礼乐之声戛然而止。
众臣闻声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名本该侍立一旁的宫女从人群中跑出来,站在正中央的红毯上,对栾云晔高声敢道:“臣妾有话要说!”
栾云晔微微蹙眉,冷声道:“你是何人?”
“陛下,臣妾是若妃啊!”宫女喊道,“陛下不认识臣妾了吗?”
“扰乱嘉礼,意欲何为。”栾云晔冷声道,“来人,拖下去。”
“陛下!”若妃一边挣扎着摆脱上前企图拖开自己的侍卫,一边着急地指着林渐大声喊道,“这个林月儿身份不明来历不清!臣妾在三宫六院的名册里查了并无此人!她是假扮的宫女!还携带兵器混入朝堂!她定是……”
若妃话未说完,突然瞪大眼睛,两道猩红的鲜血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不过片刻之间,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看着地上七窍流血的人,群臣震惊不已,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一名侍卫上前查看了情况,对栾云晔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若妃已经中毒身亡。”
林渐垂眸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微微蹙眉。
一名老臣出列道:“启禀陛下,这若妃方才提到三宫六院名册都查不到皇后之名,想必是去后宫查阅名册之时,就已经被人注意到。”
“那人怕若妃说出真相,所以早就暗下毒手。只是她没有料到,若妃竟然有机会在死前将真相告知陛下——这样看来,这宫中一定是混入了敌国奸细!”
群臣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这“敌国奸细”,不戳破也无人不知所指的是何人。
林渐心道,如果自己或是自己部下要杀人灭口,定做的干干净净,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取了她的命,哪里等她到这封后大典上来“揭发”。况且那人站出来“揭发”,话只说半句便气绝身亡,正好能让所有人把矛头都对准自己,算计得不要太明显。
这么明目张胆栽赃陷害,是看准了自己在朝中没有势力,身份低微以宫女封后群臣大多不服。此时栽赃陷害就是再明显,大臣们也会选择明哲保身,没人会站出来为一个与自己无关之人说话。
林渐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恍惚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夜晚,母妃独自在灯下无声流泪,过不了几日就一病不起的那个夜晚。
起因如同今时今日,先帝即将封后之日,一名宫女突然癫狂大喊出言诽谤,七窍流血身亡。无数大臣对母妃群起而攻之,说卑贱的异族公主不配为后,这是上天降下灾祸的前兆,竟然让一生铁血不容置疑的先帝放弃了封后。
流言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杀人利器。一旦开始就如江河决堤,虽不见血,却吃人不吐骨头。立于这决堤江河之下的人,哪怕倾尽全力穷尽一生,也只能被冰冷刺骨的水一寸一寸侵蚀入骨痛苦死去,最终连尸体也被浑浊汹涌的惊涛骇浪湮灭。
哪怕再互相信任的人,最后也会三人成虎,成为流言的帮凶,化作摧垮风浪中伫立之人的最后一个巨浪。
都说天道轮回。这一幕,何其相似。
感到身侧的人身形微微晃了晃,栾云晔握住林渐的手,在林渐耳畔轻声问道:“可是累着了?送你回寝宫休息吧?”
林渐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栾云晔掌心轻轻抽.出来,闭眼不语,唯有颤抖的长睫出卖了此刻心中的汹涌。
“陛下,这若妃死前说皇后娘娘的身份来历不明,当时朝堂上携带匕.首更加疑点重重,留这样的人在枕席之侧岂不是危险至极。”一名大臣出列道。
又一名大臣出列道:“君王安危关系江山社稷之稳固,还请陛下多加防范,千万不可轻信于人。不如先将皇后暂且关押,让有司严查此事,待查清真相再做处置不迟。”
“启禀陛下。”又一名大臣出列,“这若妃被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人命关天不可死不瞑目。若妃生前指证了皇后,而现在有动机杀害若妃的,也只有皇后一人。”
群臣一齐跪拜,齐声道:“请陛下暂押皇后,查明真相。”
林渐恍惚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眼前百官跪拜,像极了当初梁国群臣空口无凭以言杀人的情景。
眼前满是母亲独自哭泣的模样,林渐的双手止不住发颤,定了定自己的心神,长袖下的手暗暗紧握。
虽然自己身份作假也是事实,但若任由他们污蔑作“敌国奸细”,坐实在商国宫中安插势力肆意杀害嫔妃,自己遭人非议百口莫辩是小,势必影响了两国的议和大事。
但林渐也不能自己站出来说这是陷害。在场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这是一场构陷,都会发现所谓自己身为奸细杀人害命之事疑点重重。然而如果自己站出来解释,不但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正中布局陷害之人的下怀——狡辩之辞,越描越黑。
况且寻常女子遇到眼前这般情形,就算没有吓晕过去,多少也已经六神无主,哪里还能冷静找出事件的漏洞给自己辩解。自己此时越是有理有据地解释,反而更惹栾云晔怀疑。
以这几日林渐对栾云晔的了解,他心思深沉,对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不可能看不出问题,应该也不需要自己多做解释。敌国不会派一个胸无城府之人出来做奸细,此时自己的反应越是于己不利,看起来越傻得天真,反而越容易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