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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仪一瞄，石化了。
她脑子里懵了半天，就听见姑娘介绍说这是她男朋友。
琢磨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只剩下酸溜溜的一句话：原来这小哥真的有对象啊，不是诳自己的借口。
南书仪说不清啥感觉，昨晚上自己还带着某种隐秘的兴奋撩对方，这会儿却仿佛兜头一盆冰水浇下。
想了会想明白了，被人刷CP的是网上的C大和主播小哥哥，而不是吕修齐和她南书仪，甚至，别人都不知道C大其实是个姑娘。
南书仪不知道哪里涌上来的一股失落，扭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吕修齐的目光。
她冷静的别开目光，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收拾东西结账离开，走出老远才想起来，自己还收了人一千两百块，该还回去的。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咖啡店门口，突然没了再回去的勇气。
算了，就这样吧，也不缺这点钱。
南书仪想到这儿突然诡异地停住，如果她没记错，刚才那姑娘说他没工作，经济困难，但是从老唐那得知的消息里，吕修齐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某上市企业高管。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怒气来，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嘴里没一句实话呢？
一瞬间南书仪几乎想杀回去告诉那姑娘，这人就是个大猪蹄子，千万不要相信他，早晚被他骗得团团转。
一直到谈完项目回来，她依然沉浸在某种不可言喻的愤怒之中，刚好见到老唐在办公室抖着腿看视频，忍不住凑进去吐槽道：“你还记得上回让我面试的那人吗？”
老唐推了推眼镜，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那个关系户，你和他还有联系？”
南书仪忿忿地把吕修齐和人姑娘谈恋爱却隐瞒自己的家庭说自己经济困难逼得姑娘不得不被家里逼去相亲的事儿说了一通，说完就见老唐幽幽地盯着她。
南书仪摸了摸脸：“咋？”
老唐目光凉飕飕地从镜片上面瞥过来：“话说，你不是从来不管别人的私事儿吗？你们部门老李净身出户也要跟小三在一起你也没背后说过他一句啥，怎么对个不相干的人这么气愤？”
南书仪心想这哪是不相干的人，这是自己喜欢了大半年的美食主播啊！
然而脸上一丝不露，闭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大义凛然道：“我道德上谴责他。”
老唐慢悠悠道：“哦你就光对他道德要求特别高？”
南书仪：……
南姑娘气急败坏地走了，摸摸脸颊还有点烫。
在她谴责的半天时间里，吕修齐干了一件蠢事和一件聪明事儿。
蠢事是他好不容易解决了白裙子姑娘的事儿，冲到门口，已经不见了南书仪的身影，他灵机一动，心想这么快就走不见人影了，必然是在附近上班。
附近一共有三座办公楼，数十家公司。他记不得自己那天面试的是哪家，但是肯定是个软件公司，粗略一扫，软件公司一共六家。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靠着刷脸和假装没带工牌以及假装访客进去挨个儿晃了一遍。
理所当然地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觉得命运会把他送到心上人的面前。
另一件事儿就是在被现实打击得奄奄一息的时候，终于想起来既然这姑娘是上回面试他的人，那自家老妈肯定知道公司名儿啊！
于是高冷的主播小哥哥在这一天决定丧权辱国去跟母上大人撒娇打滚卖萌，不说直接套到对方电话号码吧，先把公司地址套到手。
老妈还在上班，突然见到自家的死宅儿子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面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冷笑道：“说吧，你有什么诉求？”
老妈的公司是做服务行业的，老妈这句口头禅几乎成了企业文化，吕修齐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回那公司叫什么？”
“不是说人公司配不上你的才华么？”老妈斜眼睨他，吕修齐十分屈辱，但是想了想南姑娘那张高冷的脸，决定忍。
“不，是我太自大了，我现在深深地后悔，我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工作，希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吕修齐一边说一边想，论起认怂，咱真没怕过谁。
老妈沉默半晌，身子往前凑了凑，伸手摸了摸自家傻儿子的脸。
傻儿子为达目标不择手段，腆着脸伸过去给老妈摸。
老妈幽幽开口：“儿砸，脸疼吗？”
吕修齐：……
说好我是个妈宝男呢？我怎么觉得我是我妈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呵呵，不加
XX软件科技有限公司。
吕修齐头一回正视这家公司的招牌，刚走到门口，就被前台轰了出去：“就是你，你昨天骗我说你是来找王总的，结果我刚拨了王总电话你就不见了，害我被王总训了一顿，你今天又来做什么？”
吕修齐嘀咕了一声“你们真有个王总啊”，随即努力挤出了一个堪称风流倜傥的笑容：“姑娘对不住，昨天是有急事儿，今天我真是来找人的，找你们李总。”
李总是老妈的故交，上回也是李总安排下来的面试。
前台姑娘吃一堑长一智：“我觉得你这个人非常可疑，你说说你要找的李总全名是什么？”
吕修齐：……
这我他妈的哪知道……
旁边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过，前台姑娘立马换上笑容：“南姐，你去客户单位回来啦，今天好早。”
南书仪高冷着脸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到了一脸呆滞的吕修齐。
只有南书仪自个儿知道，在看见这人的一瞬间，自己脑子里起码炸了七八朵烟花，不管怎么样，这人的脸简直就是照着自己的审美长的，气质干净，五官俊朗，看一眼顶两杯咖啡的功效。
然后那些关于这货的不愉快的记忆才一件一件地翻出来。
南书仪黑了脸，呸，斯文败类。
刚打算抬脚走开，发现自己的衣袖到了斯文败类手里。
吕修齐纯属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衣袖，满脑子只剩下一句终于找到你了，这回你别想再跑。
然后眼睁睁看着南书仪横眉怒目，这才仓皇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宛如一个痴汉。
尴尬。
“那个……我来找你们李总的，关于上次的面试，我想再和他聊聊，我电话约过了，你能不能带我过去找他？”吕修齐脸皮厚如城墙，放下手若无其事道。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南书仪就怒了：“你不是说我不懂技术，所以不愿意来吗？”
吕修齐瞬间蔫了，可是要他开口承认是自己把面试和相亲弄混了未免也显得太蠢了点，权衡了一番之后，吕修齐决定打一个感情牌。
“实在对不起，这件事我有苦衷，关于我的家庭……”一边说一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
南书仪脑补了百八十万字的家庭矛盾，摆摆手：“算了，我带你去见李总。”
吕修齐一愣，到嘴边的瞎话生生吞了进去。
南书仪走在前面带路，这姑娘腰细腿长走路带风，一路走过去一片此起彼伏的“南姐”，吕修齐咋舌，这姑娘的画风怎么这么硬核？原本以为是个高冷的职场精英，现在这架势，你说是黑道大姐头都有人信。
积威深重的南书仪一路带着吕修齐到了李总办公室门口：“你自己进去，我先走了。”
吕修齐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机立断道：“真谢谢你了，那个，方便加个微信吗？”
说完觉得这话实在太像是搭讪，遂找补道：“我对你在产品架构上的理念非常感兴趣。”
南书仪下意识就去掏手机，然后冷不丁想起来——
就在两天前，自己被这货删好友了。
吕修齐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伸到包包的拉链口又放下，而后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脸色冷淡无比绝情地回了他两个字：“不加。”
然后南书仪就这么扭头走了……
走了……
吕修齐：……我……做……错……了……什……么……
一个下午两人再没碰面，吕修齐跟那位母亲的故交李总东拉西扯了半天，做足了一个晚辈该有的谦逊姿态，并见缝插针地企图表达出自己的专业技能，一句“我非常想加入贵公司”翻来覆去明着暗着起码说了十来遍。
最后李总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懂技术、有礼貌，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和父亲的事情……嗨，不提这个，你比我预想的要优秀许多，欢迎你来公司。”
吕修齐眼前一亮。
李总继续呵呵笑道：“我们公司是合资企业，工作压力大，不比国企轻松，但是氛围自由，不强制加班，重效率不重时间，非常适合有闯劲的年轻人。”
吕修齐连连点头。
李总慢悠悠补上最后一句：“哦对了，公司虽然自由，但是有一样是禁止的，不允许员工之间谈恋爱。”
吕修齐：“嗯嗯嗯——嗯？！！”
李总苦口婆心：“现在的年轻人啊，性子跳，谈恋爱不稳定，容易分手，之前啊，我们技术部有个年轻人，特别优秀，刚来一年就一个人扛起了一个项目组，还和隔壁商务部的一个姑娘谈起了恋爱，可是突然有一天，你猜怎么着，他们就分手了。
年轻人情绪一落千丈，项目正到关键时刻，他却没了做事的心思，每天跑到商务部去求复合，吵架吵得惊动了董事长，董事长觉得影响太坏了就把俩人都开了，还给公司加了这么一条制度，唉，年轻人啊……”
吕修齐：……呃。
李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我不担心你，你这么帅，肯定不缺女朋友吧？犯不着到咱们公司来找是不是？”
吕修齐心想我特么费这么大劲儿进你们公司就是为了追女朋友的，你现在告诉我不能谈恋爱？
吕修齐面色肃然：“李总，是这样的，我刚刚话还没说完，我和我父亲吧……你懂的……我想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李总一愣：“欸？我还以为你明天就打算入职的。”
吕修齐大汗：“不是，我吧……我感觉……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您别介意……”
李总愣了一会儿，看了看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我理解，我都理解，当年你父亲确实……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你做得很好了……”
致爱丽丝
南书仪下班前下意识往李总办公室瞟了一眼，门关着，里面没动静，也许那人已经走了吧，她心想。
忍不住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对话框里寥寥几句，插上耳机把那几句语音又听了一遍，那句带着点气音的笑尤其撩人。
脸色一黑，渣男。
想了想，看他今天找李总的架势，怕是八成还是要来入职，而且不出意外肯定是到自己手下，以后工作需要难免还是要加微信。
南书仪想了下万一加了微信对方一看，哎你不是那个谁……
怎么说呢……自己办公室在21楼，跳下去应该可以保全一点脸面……
南书仪咬咬牙，狠心把他从列表删了，改头像，换昵称一气呵成，还顺手把朋友圈背景图换了。
又翻了翻朋友圈，觉得不对，想了想，随便拍了桌角的一个盆栽，字儿都没配，就干巴巴的分享图片四个字，然后打开设置，允许朋友查看朋友圈范围：最近三天。
现在只剩下一个漏洞了，那就是ID没法改，不过南书仪盯着自己那串宛如脸滚键盘滚出来的id想了想，没谁会记住这玩意儿吧？
一切搞完准备下班，南书仪是个称职的小领导，从不干涉底下人的私事，也从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默默调整了一下心态，南书仪自认为明天自己完全可以面带笑容把那货介绍给产品部其他成员。
然后刚一出门心态就崩了。
那货跟只二哈似的守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出门的每个人，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窜了起来。
恍惚间南书仪仿佛看见了一条摇得虎虎生风的尾巴。
前台姑娘正在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抱怨：“你这个人真的不讲理，我都信你是李总的客人了，你干嘛不进去，你杵这儿我都不好意思下班。”
“你下班你下班，我这就走了。”吕修齐摆摆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南书仪。
南书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抱紧了手里拿个粉色的包包。
大家还记得吧，那包里有个电击棍，南书仪孤身一人在国外几年，练就了一手卓越的棍法，两米高的黑大个在她手下走不过两个回合，靠的就是那根电击棍过硬的品质。
吕修齐挠了挠头，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蠢，琢磨了两秒钟，心一横，反正在这姑娘面前自己已经崩了好几回形象了，不如破罐破摔。
“南——”他愣了愣，光记得前台叫她南姐了，咬牙道，“南姐，上次的事儿我十分抱歉，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南姑娘十八岁入职场，工龄六载，是不折不扣的老员工，加上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公司里叫她南姐的人很多，可偏偏，被这人叫出来就有点不是滋味。
南书仪黑着脸酸溜溜地想，你个二十六岁的老男人，叫谁姐呢？本姑娘才二十四岁好吧？
虽然再过四个月就二十五了……
但是！那也比你小啊！
她黑着脸开口：“我叫南书仪。”
吕修齐把这名字在心里滚了两遍，两眼一弯，笑道：“书仪。”
南书仪：……
害、害羞。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南书仪是刻意端着，尽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而吕修齐则是费尽心机地找话题，从饭菜的口味聊到饭店环境布置的美学逻辑，南书仪不得不再一次酸溜溜地想，这人跟自家亲妈肯定聊得来。
不过，这样一个人，怎么在直播上，就那么高冷呢……
她很想把吕修齐现在这幅样子怼直播间那群粉丝脸上去。
然而吕修齐浑然不觉得对面姑娘心里转过的七八十个小剧场，自我感觉今日超常发挥，完全超越了一个死宅撩妹水平的平均线。
尤其是快吃完饭的时候，还成功加到了南书仪的微信。
他美滋滋地在心里给自己狂点了八百个赞，冷不丁临走的时候南书仪突然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其实我已经好多年没来这家餐厅了。”
吕修齐：“嗯？”
餐厅里有音乐响起，循着音乐望去，角落里有一台钢琴，有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正坐在那里弹琴。
他弹得并不好，但十分投入，餐厅里寥寥无几的谈话声也都在音乐声里停住了。
吕修齐忽然发现南书仪有了一点变化。
很微妙的一点变化，比如说她的肩颈没有一贯的紧绷，她脸上线条变得更加柔和，她眉眼里散发出不同于平常的柔软的光亮。
一束暖黄色的光落在她的肩头，像一件轻纱，把她衬托得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微笑：“那架钢琴是留给客人随便弹的，好些年前，我父亲喜欢带我和母亲来这里吃饭，这是他和母亲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父亲来自农村，从小没什么机会接触音乐，后来在大学里遇到了母亲，母亲喜欢钢琴，他在这里练了一个月，练会了一首《致爱丽丝》，他用这支曲子向我母亲表了白。”
吕修齐看向钢琴角落，那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比任何人都要更专注，而弹琴的老人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
吕修齐忽然沉默了，当啷一声，是餐刀掉在了地上。
先前的气氛被乍然打破，吕修齐忙道歉：“对不起。”
像是忽然才回过神来，南书仪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抱歉，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只是……我本来都快忘了这家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吕修齐的脸色很不好，仔细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没发现什么问题，不过交浅言深，总归是她不够妥当。
吕修齐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了一个笑：“你父亲真浪漫，你的家庭一定很幸福。”
南书仪抿抿唇，笑了笑：“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南书仪坚持没要吕修齐送她回家，吕修齐出乎意料地也没多坚持，两人平静地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