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还相爱
“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吗?不然你还是先回北海等我。”火焰背对着人,手里正在鼓捣着什么东西,又抽空回头问北玉洐。
“你已经问十多遍了……”北玉洐站的麒麟殿外晒着太阳等他,额间已经微微出汗,“到底还走不得走?”
“好吧。”
火焰拿他没办法,过一会走近了过来,北玉洐这才看清他两只手都拿着东西。
一边是支瓷白的小药瓶。
一边是袋酸甜的甘梅糖。
“把今天的药吃了就走,剩下的我刚刚装好了。”火焰从瓶子倒出一粒丹药,递到北玉洐面前,哄道:“张嘴。”
北玉洐乖乖咽了下去,药丸裹得舌尖发苦,他刚皱起眉头时,这人又赶紧给他塞了一片甘梅,酸甜清香把药味压了下去。
自火焰回来以后,终日一些被琐事拖着,这次趁着去恶罗,他决定顺便带北玉洐出去散散心。两人出门都不喜欢有人跟着,但火焰担心北玉洐身体吃不消,出发前一直缠着要他骑马,又把他平日里吃的药全给带上了。
东绝离恶罗不远,也不用穿过干骨沙漠。
城郊夏意正浓,偶尔有拉货的马车经过,寻常风景,算不得多美,却也因为身边有人在,别样怡然自得。
火焰手里拉着马绳,穿着寻常的黑衣,头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懒懒绑着,即使打扮普通,在人群中依然是格外的英俊显眼。
走在乡野间,惹来不少村镇里的年轻姑娘探看,就连有些正在田间忙碌的有夫之妇也悄悄红了脸。
田间风吹的凉爽,火焰走的慢,北玉洐坐在马背上也不觉得摇晃,扶了扶斗笠边缘,问他:“为什么你不带这个?”
火焰笑着说:“天热,这不是怕你晒着了。”
“你怎么不怕晒?我不想带这个……”北玉洐把斗笠取下来扣到火焰头上,却因为他扎了马尾,扣的不太牢实,歪歪斜斜的快要掉下来。
火焰短促的笑了一声,桃花眼微微上挑,“主要还是不想别人看你。”
北玉洐沉默两秒,又把斗笠摸回去自己带好了。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一个小镇,这里已经快要靠近恶罗边境,夕阳在暮色里下沉,火烧云的蔚霞透出金灿灿的光。
捡了家老旧的酒肆进去,小二十分殷勤的端上茶水,火焰连菜单也没看,就先熟练的点了一桌子北玉洐爱吃的菜。
这个时间段来打尖的人很多,台上有个说书先生正摇着扇子,被几个孩童缠着要听他讲故事。
“众所周知,这一万年前的北海之滨塌陷,洪水肆虐,那是死了多少人啊……那是不计其数!还好东绝焰城的麒麟军在此时挺身而出,救苦救难,让苍生免于颠沛流离之苦。”
说书先生感叹着:“不过说起来这东绝焰城,之前在奇格三界里还不太受各仙门待见,三界之难时却愿意首当其冲,修真界的人现在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不得不感谢东绝焰城,所以人家现在也当的起位列仙门之首。就是可惜……可惜。”
底下有人接话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那东绝焰城的尊主,在那次大战中为保众仙门而身死,实在是遗憾啊……”
这段老历史,修真界的人翻来覆去讲了好多年,底下看客的耳朵都快听起茧了,便自顾自的捡新鲜说:
“那东绝焰城的尊主,听说是个半妖啊?之前在北海仙宴上现了本相,居然是九尾一族的。”
“是……这个我知道,那可是九尾族啊,啧,罪之战的时候九尾族被屠门。死的人比北海之滨塌陷时还要多。”
“那九尾族万年之前不是还被议论为乱党妖邪,人人喊打,这怎么新帝一登基,就下令三界烧毁之前的史书,封禁了当年所有的事,不准再议论。难不成当年之事,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啊,那九尾狐族明摆着叛乱了……”
“要死啦??天界新出的规戒律才说过不准议论此事,怎么还在说罪之战,这可是砍脑壳的事!!”
北玉洐听得晃神,小二正好在此时上了酒菜。
火焰似乎没听到外界议论的声音,他先是把北玉洐爱吃的菜摆到他面前,又夹了一筷子鱼,认真的给北玉洐挑鱼刺。
当北玉洐看过来时,火焰甚至还对他笑了笑:“这个糖醋鲤鱼好吃,月儿尝尝。”
北玉洐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迟疑的问:“你不生气吗?”
火焰含了一口酒,他如今已经不再年轻,容貌却没有大的变化,上扬嘴角带着少年人的恣意潇洒,又带着些岁月里磨练出来的沉静,那是种很矛盾的气质,却又格外好看。
“生什么气?”火焰抬眸看他,眼底都是笑意和坦荡。
“没什么。”北玉洐夹起挑的干干净净的鱼片,尝了一口还是说:“你变了好多。”
若是按照火焰以前眦睚必报的性格,这些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简直是在阎罗王面前找死。
少年还是少年的样子。
少年却也不再是少年的样子。
北玉洐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时间终究改变了一切,晦涩过往在心口割出来的伤痕已经结痂,连鲜血淋漓的颜色都变得沉寂,不再那样张牙舞爪的可怕。
北玉洐深深惧怕的那些事,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北玉洐放下筷子时,突然间觉得心胸开阔,连情绪也明朗了不少,也许是火焰的态度影响了他,让他变得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我们走吧。”北玉洐淡淡说。
火焰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不在这儿住宿吗?”
“不,这里太吵了,我不喜欢。”
这里是乡镇中唯一的客栈,北玉洐不愿意住,火焰倒是无所谓。
他们两顺着山野深处走,头顶着漫天夏季的繁星,耳听着桑树上的蝉鸣,在清澈见底的小水溪旁休息。
山风吹过,夏季的夜晚闷热,风尘仆仆的赶了一天的路,北玉洐爱干净,总觉得身上有些粘腻的不舒服。
四周很安静,只有山林和树木,只有火焰在这里。
虽然两人什么亲密事都做过了,但要北玉洐在火焰面前宽衣解带的沐浴,那也是月公子做不出来的事。但他现在又不能让火焰走,一时半刻看不见这个人,都不行。
于是他想到个自欺欺人的法子。
“你把头抬起来些。”
北玉洐手下没闲着,雪绡绕了两三圈,覆住火焰的眼,只露出宽阔额间和高挺的鼻。
“怎么样?”北玉洐问。
火焰笑了笑,嘴角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紧。”
“……”
“好好说话。”
“看不见了。”火焰说:“你怎么防我跟防贼一样。”
北玉洐不理他,走到小溪边开始解衣带,片刻寂静的岸边就传来水花的声音。
火焰背靠着河石,是个悠然自得的姿势,眼睛看不见,耳朵对声音便格外敏感,风把水里的动静吹了过来,让人心痒。
他喊了一句:“夜间水凉,别泡久了。”
北玉洐应了一声,听声音好像在挺远的地方。火焰站起身,拍了拍衣袖,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月色洒在水面上,倒映着波光粼粼的白点,北玉洐散了头发舒服的浸在水里,暑热带来的疲劳感一扫而空。
过了半响,他睁开眼,才觉得有些不对,这人刚刚喊了一声后就没动静了。北玉洐的眼神朝着岸边的一扫,那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他心下一慌,连忙朝着岸边走去,脚底的石头有些打滑,他又着急,一个没站稳间竟朝着水下滑去。
还未来得及浮出水面,腰间突然覆上一双滚烫的大手,他整个人被阵霸道的力量下拖,随即撞入宽阔的胸膛。
看清楚人那一刻北玉洐心安了。
火焰还乖乖的绑着雪绡,水色下的眉目温润,大概是怕北玉洐生气,他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把人抱住了。
北玉洐却在这一刻想起东绝山上的场景。
也是这样的夜晚。
也是这样的月色。
火焰擅自亲了他,跨过了那道师尊与徒弟的界限,于是隐藏的那些爱意像是岩浆破土,生生将两人融化。
来不及想更多,等反应过来时,北玉洐已经先吻了他,他极少主动,吻技也十分生涩,轻轻一触之下却如同燎原之火,轻易将火焰的爱意点燃。
火焰像是被刺激到了,反客为主的吻的更凶,也将人压得更紧,更痛。
直到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抽离,两人才湿漉漉的破出水面。
他们额头相抵,彼此都微微喘息,火焰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我闷死在水里。”
北玉洐缓了缓,去扶他脸上的水珠,声音带着点刻意伪装的冷漠,“谁让你下水的?”
火焰用嘴去捉他的手,咬住冰冷指尖,又捏在手里亲了亲,气息烫的吓人。
“你只让我不能摘雪绡,可没说不让我下水。”
未等北玉洐反驳,火焰已经先一步将人拦腰抱起走向岸边,“好了,别泡了,一会着凉。”
北玉洐揪住他的前衣襟,“你放我下来。”
火焰笑着又亲了他一口,“抱一会,你刚洗干净了没穿鞋,地上脏。”
“你又看不见你要抱我去哪儿?”
火焰顿住脚步,“那你给我摘了。”
北玉洐现在衣衫不整,里衣已经被溪水浸的透明,脸颊也微微泛红,总之不太适合见人,“不摘。”
“月儿,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我就是不讲道理。”北玉洐声音很慢的说:“那你放不放?”
“不放。”火焰说着还将人更拖高了些,埋首在莹白脖颈间细细的嗅,“我喜欢你不讲道理。”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最后火焰由着北玉洐向左向右的指挥了半天,才走到放衣物的地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火焰升了堆火,让北玉洐靠着他睡,暖色火光下北玉洐的侧脸如同美玉,精致漂亮。火焰又悄悄催动灵力为他烘干头发,等人睡得很熟了以后,他微微弯了嘴角,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北玉洐白天的话。
“我没变。”
火吟之怎么会变呢。
他永远都这样的爱北秋月,正因为这样可怖的爱意,连同那些刻在骨子的恨都被磨灭,那些不甘也好,委屈也罢,只要想到北玉洐还在他身边,就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相爱,彼此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