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打人
马车先把阿辰送回去, 正要调头转向,忽然从巷子暗处跑出一个人来,大叫道:“凡一哥哥!凡一哥哥!”
凡一探头出去看, 认得喊他的人是安浅秋薰夕院里的粗使丫头玲儿, 奇道:“玲儿, 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个小小子模样?”
玲儿瞅了一眼马车, 问:“然姑娘是不是在车上?”
“在啊,我们刚玩了回来。”
玲儿急道:“你快告诉然姑娘, 不得了了,府里已经闹翻天了,方府那边的老太爷,老太君,各位大爷太太们全都到咱们安府来了, 跟老爷和太太在堂屋里又说又哭……对了,你们清如院的丫头小子都被拿下了, 捆在院子里,听说还把你们清如院抄查了一遍。我们姑娘叫我换了衣服赶来容先生门首候着,能不能报上信,看运气了……侥幸给你们报上信了, 我得赶紧溜回去了。”玲儿连珠串地说完, 回头就跑,留下凡一等人惊呆在原地。
也亏得安浅秋曾听过阿辰的住址,知道不远,才能叫丫头跑来守着报信。
虽然玲儿没说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大家知道, 肯定是为了安然偷考花榜的事,没想到安然刚才偷考了花榜, 还没回家,方家和安家的人就知道了。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一马车的人,包括刚下车的阿辰,都呆滞着,半天无法作声。
一会儿,问凝小声道:“肯定有人给府里通风报信。”目光朝车箱前面瞟了瞟,意思可能是马车夫去报的信。
他们一伙人从去年年底就开始准备考花榜,如果他们中间有叛徒,早就会给安凌墨或方太太通风报信了,不会等他们考完了才来放马后炮。只有马车夫不是他们一伙的。
大约马车夫把他们送去教坊司,安然又说了要在申酉左右才会出去,可能那马车夫见安然要在教坊司呆这么长时间,怕担干系,就回府去禀报了安然的行踪。
不管是安凌墨还是方太太接到禀报,知道梁小峰带着自家儿子和容辰进了洛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还准备泡上几个时辰,必定会派得力下人前去查访安然的动静,这一查,安然偷考花榜的事,哪里还瞒得住?
这时代,富豪子弟进青楼楚馆嫖个娼什么的,只要不沉溺此道,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甚至可以算是常态。
然而,考花榜这一行径,比嫖-娼的性质,恶劣太多太多了,直接就是有辱门楣,令方氏安氏家族蒙羞,让方安两家成为洛城官宦士绅阶层的笑柄。被人戳脊梁骨,被人笑话看轻不说,还是方安两家清白门风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
因此,方家安家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有种天要塌了的感觉,才会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如果安然尚未表演,他们肯定要派人把安然抓回去,甚至不惜大闹教坊司。可惜,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安然已经考过了,再闹教坊司只有更丢脸,就只好等安然自己回来,再行处置。
安然也万万不会想到,如果不是教坊司临时把下午第一场提前到上午最后一场,他根本考不成花榜。
问凝的推测八-九不离十,大家也都是这么猜测的。
梁小峰道:“现在不是追究通风报信的时候……其实也不必去追究这个。”做人要磊落,敢做就要敢当。事情他们都做出来,本就遮掩不住,去追究谁通风报信,失于舍本逐末。
他十分仗义地道:“小辰,你先回去,且不要管安府的事。小五,我陪你回去。”伸手敲了敲前方车箱,吩咐:“走吧,回府。”
“等等!”安然说道:“夫子,你也下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是。”
梁小峰有些不安:“……还是我陪你回去。”有他在场,方安两家总得给他点薄面。
“不。”安然的语气十分坚决:“是我自己要去考花榜的,不关夫子的事。夫子此时陪我回去,必要跟着吃挂落,大家都没脸,不如避开。”
梁小峰也知道,这是安家方家内部的事,他一个外人参合进去,确实不好。但他又着实担心安然,安然这一回去,必定要遭到方安两府长辈们的狂风暴雨。
可是再担心也没用,梁小峰只得也下了马车,道:“小五,你若没事了,赶紧叫人来跟我们报个平安。”
安然努力微笑,反过来宽解梁小峰道:“夫子说得的?哪有不平安了?大不了被训一顿儿,没事的。”
方安两府的长辈聚在一起,安然觉得反而安全,就算安凌墨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打死他,也不敢当着方阁老和桂太君的面。
临走,安然又叮嘱道:“夫子,别忘了,回头帮我跟阿辰去教坊司把打赏银钱领回来,还八百两银子给李子实。”
照往常,安然会在大门换小车坐到二门,今天,当安然在天色擦黑的时候回到安府大门前时,见门里门外站了不少家里的仆役,等安然和两婢两厮下了车,也没有人来给他们换小车,只有一个外院管事迎上来,向安然道:“老爷和太太,还有那边府里老太爷老太君大爷二爷都在堂屋里等着姑娘呢。”
安然没说话,只把下巴微微一抬,示意他带路。安然倒不是在自己家里找不到路,只是该摆出主子作派时,安然也不含糊。
只安然刚跟那管事走了几步,猛听得身后同时发出几声尖叫:“啊……唔!”“干什……”“姑娘!”“呜呜!”
安然赶紧回头,看见两婢两厮已经被一群人扑倒在地上,这些人一边堵嘴一边上绑!安然心头大怒,他的人,岂能容人这般糟踏作践?大喝道:“住手!”
那干人哪里肯听安然的喝斥?只管自顾自绑人,旁边有一人回道:“然姑娘容禀,是老爷吩咐拿下这干怂恿主子恣意胡为的贱奴!”地上四人一听,顿时面如死灰,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安然是个心宽好性儿的,是不轻易生气,可并不代表他不敢生气。虽听说是安凌墨吩咐的,可他对这个便宜爹没多少感情和敬畏,远不如两厮两婢天天跟在他身边,感情更深厚一些,他容不得外人欺负自己的人,压下怒火,再次回头断喝道:“给我住手!”
那些个外院仆役仗着是得了老爷的吩咐,根本没把安然当回事,就像没听见一样,手上动作丝毫未缓。
安然见没人理睬自己,冷厉着脸,大步返回,握紧了拳头朝其中一个汉子的脸上猛捣过去,只把那汉子打得“嗷”地惨叫着歪倒在地上,顾不得绑人,捧着脸惨嚎,旁边几个,全都被安然这下吓着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们反应不过来,安然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紧跟着双拳齐出,重重揍到旁边另两个脸上,又揍得两人摔倒出来。
安然嫌出拳还不够爽利解气,便把裙摆一撩,飞起几脚,把另外几个踹开,几下就把十来人打得落花流水!
两婢两厮慌忙爬起来,躲到安然身后,瑟瑟哆嗦,跟那些被打的人一样,完全懵圈。
安然这么暴力凶狠粗鲁的样子,太毁人三观了!安然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穿着女装的乖巧小孩子,哪曾想,居然也会打人,还打得这么暴力,最后还掀起裙摆来踹人,完全不讲淑女风仪,简直令人不敢置信,也不忍目睹!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先前答话的汉子道:“姑、姑娘,我们可是奉了老爷的吩咐!”
其实,安然虽然个子不算高,身板也不壮,看着文弱,但一身肌肉劲瘦紧实,要讲打架,安然绝不是弱鸡。
练舞一样需要力量,速度以及爆发力,平衡力等等,练舞和练武有很多共同之处,只是侧重不同。
当然,安然的身手也没高到一个人就能干翻十来人的地步,安然能这么容易就干翻十来个外院仆役,救出四人,只因安然是主子,被打的人不敢还手。
安然打完人,放下裙摆,弹了弹尘,抽出丝帕,擦了擦拳头,把帕子一丢,宛然恢复了温婉清俊又帅气潇洒的女装小公子的惯常模样,好像刚才打人的场面只是大家的错觉。
安然没理会说话之人,觉得没必要跟下人纠缠,只道:“你们跟着我。”又向那个外院管事道:“带路。”
那个外院管事也是看直了眼,饶他也算见多识广,仍不免露出一脸震惊呆滞之色,心里隐隐觉得,是不是大家都对府里这个被当成女孩儿养大的小公子,看走眼了?
他是个识趣的,不敢多说,转头带路。他也要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禀告安凌墨,他是安凌墨从林州老家带出来的旧人,格外忠心,生怕安凌墨会在安然手里吃亏。
安府厅堂上,方阁老和安凌墨一左一右坐在上首,桂太君和方太太分别坐在方阁老和安凌墨后侧,方府的大老爷方疏桐和二老爷方静石坐在方阁老下首,方府大太太和二太太又各自落座在自家夫君后侧。安府两位公子因辈份低,便站在安凌墨下首。
照说,一般不会这么男女混坐,不过方安两家是通家之好,大家都是亲戚,就不避讳了。本来安凌墨是晚辈,不可以跟方阁老平起平坐,不过这是在安府,安凌墨是主,方家是客。
现场气氛压抑之极,在场的男人们都阴沉铁青着脸,女人们则多数红着眼圈,方太太更是哭得花容惨淡,哽咽难平。
安然走进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阵容。他顶住威压,挺直了腰身,急趋几步,走到堂中停定,抬手向方阁老深深一揖,恭声道:“孙儿见过姥爷,见过姥姥。”
方阁老只抬眼瞟了一下安然,没作声,桂太君看着安然,拿起绢帕捂着口鼻,暗自饮泣。
安然微微转身,又分别朝大舅爷方疏桐二舅爷方静石各自深深一揖,道:“甥儿见过大舅舅,大舅娘,二舅舅,二舅娘。”
方疏桐端坐着,轻叹一声。方静石朝安然微一抬手,示意他平身,不必多礼。两个舅娘李氏和王氏都泪眼盈盈地望着安然。
见过客人,安然才转身,又朝安凌墨深深一揖:“孩儿见过老爷,见过娘亲。”
趁着安然向方阁老等人见礼之时,那个管事已经在安凌墨耳边把安然在门口打人的事说了,安然刚一行过礼,安凌墨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一手指着安然怒叱道:“孽障,跪下!偷考花榜不说,回到家里还敢动手打人了?!公然违抗父命,你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