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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结巴道:“……珍珍珍珠粉当真是那么用的?”

  琉璃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太子回过神,不禁叹道:“女人!真是可怕!那沈夫人哪里招惹你了?莫不是因为沈绝不待见你你就趁机报复……”

  “去去去,沈绝值得我费这个力?”

  琉璃不屑地抱起云袖,语气淡淡道:只不过是那沈夫人,动了她不该动的人罢了。”

  太子殿下陷入沉默,心中暗暗盘算:最近没有哪里惹到沈晏,没有哪里让沈晏不开心吧?

  殊不知,等到了林场中。太子才知道,自己方才是盘算早了。

  因是休假日,鹿鸣书院大多的学生们闲来无事,便相邀三五好友,前去林场比试骑射。这其中,便有沈绝与几位世家子弟。

  远远的,太子便瞧见沈绝与几位公子在拉弓试箭,谈笑间意气风发。而他们身后的阴暗角落中,沈晏却默默拿着草料,给他们的马喂草。

  太子大感不妙,心中突突响。

  果不其然,才过一瞬,身侧的气压便骤然降低,冷若冰霜。

  琉璃神色低沉,一字一顿,喝道:“沈绝!”

  沈绝与众人闻声回首,瞧见琉璃怒气冲冲地走来,太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沈晏亦瞧见琉璃,动作一顿,察觉自己狼狈模样,神色微暗,下意识地往高马身后藏了藏。

  原来今日沈绝借着骑射之名邀沈晏同行,到了林场,却让沈晏给他喂马,做些仆人做的事。想是那日醉仙居惹得沈绝不喜,他今日便故意让沈晏难堪罢了。

  沈晏心知肚明,默默忍受下来。

  哪曾想,在这里遇见琉璃。

  其实一切不过如同往常那样,沈晏素来狼狈不堪,卑微低下。然而莫名的,在瞧见琉璃那一瞬间,他竟在躲避。

  他不想让琉璃瞧见,自己窘迫的那一面。

  要十倍奉还

  马场中,琉璃怒气冲冲朝沈绝那边走去,神色似雪,道:“沈公子,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沈绝面色微敛,朝她行了一礼,语气淡淡:“回公主殿下,沈某在与同窗比试马术,不知殿下有何赐教?”

  “没有问你,你答什么?”

  琉璃却冷哼一声,直直越过沈绝,走到退避不得的沈晏面前,问:“你在做什么?”

  沈绝面色一僵。

  “……”

  沈晏亦是一恍,后退半步,眉眼低垂,语气也低:“……殿下,我。”

  琉璃眉间低沉,语气凶恶:“手伤还没好全,便跑出来干重活?亏你是读书人,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都不懂?如此糟蹋自己,简直是不孝至极,狼心狗肺!”

  众人闻得,总觉得这话颇有指桑骂槐的意味。

  眼见着场面一度僵持,便有与沈绝同行的世家子弟出来打圆场笑道:“公主殿下息怒,本来今日,沈大公子与沈二公子与我们一起来比试马术,只不过……嘿嘿,沈二公子他没有马,来又来了,总不能闲呆着,他便提出要帮我们喂喂马,您看?”

  琉璃闻言,冷冷笑了笑,一把拉过沈晏,道:“骑我的马,跟他们比,输了……就打断腿。”

  一时间,满场寂静。

  众人脑海疯狂转动,反复思量——也不知这打断腿,是打断沈晏的腿,还是打断他们的腿?

  总之,公主下了命令,太子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命人牵来赤马,这一场比试,是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马场中,沈绝骑在白马之上,簌簌清风吹过他的锦带,他面色却颇为难看,任凭谁看了,也觉得有失风度。这倒也不怪他,只因平日里忍气吞声的沈晏,竟骑在公主的赤马上,他身姿虽清瘦,却也不失风骨,于清风中,更有竹萧的清朗风姿。

  有围观的贵女立在看台旁,已经隐隐注意到沈晏,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

  沈晏只凝眉远眺,越过人群,望向琉璃。

  众人围绕中,琉璃拔下发间的流光熠熠的金步摇,漫不经心地扔到案上,抱袖道:“我压沈晏赢。”

  “……”

  公主的气,沈晏全都能懂。她不忍他被欺负,才会当众发火。这一番心意,弥足珍贵。纵世上千万人来往,又有谁会待他沈晏如此?

  没有了。

  纵使再有,也不是琉璃,不及琉璃。

  沈晏拉紧了手中缰绳。

  随着一声号令,数匹骏马马蹄高扬,踏起飞尘蔼蔼,朝道上疾驰而去。众人紧张难掩,伸着脑袋去瞧尘沙里的情况。

  只见为首的,是一匹色泽鲜亮的赤马!

  众人哗然,平日里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沈晏,除去文章诗词,连骑射也这般好?往日里,真是小瞧他了!

  ……等等,刚才下的注?!

  琉璃晃了晃手中银两,露出狡猾的笑容,悠悠道:“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众人:被骗了!

  马场中,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沈晏一骑绝尘,沈绝愤然而追,落于他身后半丈,恨恨道:“想不到,你往日里藏得这么深!”

  “……”

  沈晏一顿,头也不回:“兄长,沈晏,也不想走到今日这一步。”

  若没有公主,他依旧会做那个毫不起眼,卑微低下的沈晏。世人奚落嘲讽,不痛不痒,他有何惧?可他如今……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沈绝冷笑一声,道:“为兄也不允许你走到今日这一步。”

  话落,从袖中抽出一枚玉石,狠狠朝沈晏的马上扔去。赤马吃痛,嘶鸣一声,高高扬起马蹄,沈晏被甩了出去,电光火石间,他用左手护住脑袋,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勉强护住性命。

  只不过这左手,疼痛难耐,怕是折了。

  “沈晏!”

  突发变故,琉璃飞身便冲入马场,众人面色大变,匆忙勒马停下,免得伤及公主。

  “沈晏……”

  琉璃奔到沈晏旁边,颤颤巍巍地扶了他起来,面色如纸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疼?太医!快唤太医来!”

  太子神色亦是严肃,道:“传太医。”

  沈晏咳了几下,便琉璃勉力一笑:“我没事,不用怕。”

  “你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琉璃吼了沈晏一句,语气里几分哽咽:“你不要骗我了!不要总在我面前伪装自己!疼就是疼,难过就是难过,不要装作没事的样子……”

  沈晏一恍,沾满灰土的左手抬了抬,想给她擦一擦眼泪,又疼得放了下来,连眉间也紧紧皱起。

  “……”

  琉璃抹了抹眼泪,却不再哭了,而是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沈绝身前,抬眸瞧他,眼中黑白分明。

  “沈绝,你若再动沈晏一分,我要你沈府十倍奉还。”

  说罢,拂袖离开。

  沈绝久立,袖手紧攥。

  长乐宫,宫墙如画。

  沈晏端坐在香雾氤氲的铜炉旁,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缠满纱布的手腕瞧。一旁,侍女们将药碗轻轻放下,便行礼退去。

  霎那间,阁中只余下琉璃与沈晏二人。

  琉璃不说话,沈晏更是沉默。

  “……”

  眼见着琉璃的神色如黑云般阴沉不散,沈晏深感不能再这般下去,斟酌几许,反复思量,道:“公主可曾听过一则关于洗马的故事?”

  琉璃耳朵竖了竖,面色却依旧低沉:“……”

  沈晏不慌不忙,徐徐道:“正统元年,刘定之升为洗马,少司马便道:“太仆马多,洗马须一一洗之。”刘定之回敬道:“何止太仆,诸位司马不干净,我也应当一一洗之。””

  “……”

  琉璃闻言,嘴角往下一撇,故作充耳不闻。

  “……”

  沈晏顿了顿,无奈道:“公主殿下,不过区区皮外伤,沈晏并不在意。可若殿下神思不乐,才是我的罪过……我真成了,狼心狗肺之人。”

  “哼,你们这些读书人,惯会讲道理,我可不敢与你争。”

  琉璃扭头哼了哼,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

  沈晏闻言却道:“殿下何出此言,殿下亦是读书人,论诗书经纶,沈晏远不及殿下。”

  琉璃顿时疑惑道:“你又何出此言?”

  论起诗书经纶,她哪里比得上沈晏了?

  沈晏却缓缓道:“公主的学识是公主的,沈晏的学识也是公主的,二者相加,沈晏自然远远不及公主。”

  “……”

  琉璃默然,痛心疾首道:“沈晏,你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沈晏:“跟公主学的。”

  “你!”

  琉璃气得抬了抬袖,念及沈晏有伤在身,又缓缓放了下来。不过这一番谈话,倒是让她消了几分之前的气。

  见琉璃神色缓了缓,沈晏的神色也缓了缓。

  琉璃却忽然道:“沈晏,待会我命侍卫跟去一趟沈府,将你的东西收拾了。你这段时日便暂且别回沈府了,沈夫人和沈绝肯定会为难你。”

  沈夫人?

  沈晏一顿,心中微动,问道:“公主殿下,还与母亲有所接触?”

  琉璃目色闪烁,心虚地侧了侧头,道:“也没什么,不过与她交流交流了胭脂水粉罢了。好了,你赶紧去吧。”

  ……没那么简单吧。

  “……”

  沈晏心知不妙,便以收拾诗书为由,提出与侍卫一同回一趟沈府。

  入了中庭,穿过影壁,远远便听得沈夫人愤慨的喊声,以及隐约的瓷器破碎声。

  “什么劳什子公主!竟让我儿受辱如此,他日你娶她入门,看我怎么折磨她!”

  “……娘,她已无心于我。”

  隐约的,传来沈绝隐忍无奈的声音。

  沈夫人却扬声道:“我儿何惧?你文识渊博,仪表堂堂,比那沈晏好上千万倍。但凭你哄她几句,她还不迷了心窍?只是委屈了你……待到日后,娶入府中,好好□□也不迟。”

  再往下,便又是一些不堪的话。

  沈晏听了,暗暗攥紧了手,疼得眉间泛白,脸色似雪。

  最好的儿郎

  过二日

  酷暑难耐,蝉鸣不绝,丝丝缕缕的噪声传入耳中,正逢小考,书院中学生们燥动难安,对着满卷题目坐立难安。

  而沈晏亦如是。

  倒不是因为这烈日当空,亦不是试题太难,而是那日沈夫人的话,总是时不时地回响在他耳畔。

  若沈绝当真放下身段,曲意迎逢,若公主又心存旧情,念念不忘,有朝一日公主入了沈府,沈夫人刻薄不善,公主焉有安宁之日?

  沈府这泥潭,他一人深陷便可,何故牵连公主,使她蒙受无妄之灾。

  沈晏长思量,却不知该如何劝公主。

  让她离沈绝远一些?

  可他……又出自什么立场,作出如此说辞呢。

  下了课,学生们纷纷将答卷交上,同夫子行礼道别,便离开书阁。沈晏亦将卷子交了上去,神色不乐地行礼道别。

  夫子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又垂眸瞧了瞧他的试卷,顿时讶异不已。

  难得见沈晏走神,这文章竟还能作得天衣无缝……叫那些苦思冥想的人情何以堪?

  沈晏不知,出神之际,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春华班外。

  “……”

  他恍了恍,抬眸望向阁中。春华班亦在小考,大多学生已经答完题,回家去了。还有少数人不曾写完,正愁眉苦脸地埋头苦想。

  琉璃便是这少数人之一。

  沈晏立在窗畔,但见落日余晖,淡淡地打在她白皙细腻的脸上。她峨眉紧蹙,目色凝沉,袖手死死攥着墨笔,却落不下半个字,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下一瞬,便会将试卷揉成一团扔出去。

  而事实上,她真的这般做了。

  琉璃无意瞧见窗外的沈晏,顿时一扫郁郁,眉飞色舞地起身。攥着试卷气势汹汹地拍在夫子案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夫子,交卷!”

  夫子被她惊了一惊,瞧了瞧她的试卷,眉眼抽搐:“你这跟交白卷有什么区别……”

  琉璃却已将夫子与试卷远远甩在身后,奔到沈晏面前,笑道:“沈晏,你来等我下学吗?”

  沈晏迟缓了一瞬:“……是。”

  琉璃便拉着沈晏:“走,我带你去城中吃饭去。那家新开的馄饨店,每次我路过时都香气四溢……”

  “……”

  沈晏不语,随着她一路入城。

  二人在店中坐下,琉璃捧着汤碗,正欲动口,却察觉沈晏不曾动作,垂眸不语,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琉璃缓缓放下汤匙,关切问道:“沈晏,你怎么了?”

  沈晏犹豫徘徊,缓缓道:“公主,我……”

  琉璃打断他:“可是今日那小考太难了,你没答完?你别怕,我也觉得它甚难,冥思苦想了一个时辰,不过才答了几题。要怪便怪夫子,出得这么难做甚?又不是科考……”

  “……”

  沈晏默默听得,忽然道:“……不难。”

  琉璃:“?”

  沈晏语气如常:“公主多虑,我并非为了试题发愁。开考半个时辰,我便将试卷答完了。”

  琉璃遭受暴击,顿时觉得碗里的馄饨也不香了,面无神色道:“哦。”

  她又问:“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沈晏顿了顿,思量几许,终于将那句话问了出来:“公主殿下,日后可会嫁给兄长?”

  琉璃:“……啊?”

  沈晏眉间微敛,薄唇轻抿,艰难道:“殿下日后,能否不要嫁给兄长?即便兄长品学皆优,前程似锦,亦不要对兄长动心,不要嫁入沈府……”

  他越说越慢,心知这话实在过于荒唐,有违礼数。

  琉璃沉默一瞬,忽然起身惊道:“沈晏……你在向我求亲吗?”

  “……求亲?”

  “对啊,你不让我嫁给沈绝,岂不是在意我,喜欢我?或者说,便是爱上了我,想娶我。”

  沈晏猝不及防地一顿,心中乱糟糟,局促不安地垂下清眸,语气微乱道:“我只是……”

  他耳畔浮起几分绯红。

  琉璃终于不忍心逗他了,笑道:“好啦,我与你说笑呢。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谁会嫁给沈绝啊!”

  沈晏闻言,松下一口气:“……”

  琉璃却道:“我要嫁,也要嫁给世上最好的儿郎!”

  沈晏那颗放下的心仿佛又缓缓提了起来,莫名其妙的,他追问道:“如何算世上最好的儿郎?”

  其实琉璃已经扬言不会嫁给沈绝,至于要嫁给谁,他大可不必再管,亦没有理由管。

  这一追问,绝对是出自私心。

  琉璃捧着下颌作思量状,沉吟道:“如何算世上最好的儿郎?我私以为,要识得了文,断得了武……”

  沈晏神色微肃,眉间沉敛,不知在想什么。

  琉璃话锋一转,笑道:“然后刨得了根,挖得了土?”

  沈晏一愣,眉间似皱非皱,须臾过后,便回过神来,淡声道:“公主又在与我说笑。”

  素日里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沈晏竟似乎有些生气了!

  琉璃又好奇又慌张,连忙拽他的衣袖,轻声细语哄他:“沈晏,你不要生气嘛。我也不是故意与你说笑,你问我怎样才算世上最好的儿郎,我也没有定论……只不过,你在我眼里便是最好的啊!”

  沈晏一顿,清眸微抬,凝望而来:“……”

  琉璃顿时举手起誓,以示诚心:“沈晏公子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

  沈晏不语,只是缓缓地垂下了眸,然后拿起汤匙,一言不发地埋头吃起了馄饨。

  琉璃面色一变:“……你不要吃那么快,等等我!”

  绿竹萧萧,暮色时分,晚霞柔和地渡在幽幽竹篱上。越过轩窗望着书阁,唯见琉璃伏在案旁,眉间微皱,耳畔东珠泠泠晃动,在空白的宣纸上映出一点微光。

  因为昨日小考答得太差,琉璃被夫子留了下来罚抄。不远处,许景澜亦被留了下来,只不过他正在伏案酣睡,宣纸都被压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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