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半醒
陛下人在皇宫,心在滦城。
这是后宫的众女心里明镜的事情,可方楚楚偏偏不死心,或者说,她有着一颗不肯服输的心。
自打蒋悠当上了皇后,陈萍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蹶不振。
这仿佛就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面前的拦路虎只有蒋悠一人,干掉了她,自己就是皇后。权力在手,天下她有!
她还没有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但是,成功的喜悦近在咫尺,大可先笑为敬,庆祝蒋悠的失踪,也庆祝自己的美梦成真。
“带上甜粥,去龙须宫。”
复制蒋悠的成功,是方楚楚的当务之急。
堂堂皇后消失在滦城,谁知道她是否失贞失洁,谁又能作证她没有心怀不轨?
陛下就算信她,一人之力能抵得过悠悠众口?
再者而言,她不相信陛下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世人皆知他不近女色,既然都是女色,蒋悠失贞,就该给她方楚楚让位!
秋水拿上食盒,跟上喜笑盈腮的主子。
“楚夫人稍等,容臣通禀。”
周寅将顾怀愚的面无表情学了个十成十,他身在其位,必然需要见人下菜碟。这楚夫人也不知道算是哪根葱,不是怂恿袁良人往前冲,就是自己贱巴巴地凑上前讨好。
不说陛下见不上她,连他都不待见。
相貌与皇后自是不能相比,甚至连萍夫人也都不如......
周寅扫了一眼便垂下眸来,他瞧见了秋水拎着的食盒,若是陛下饿了也不是不能送进去。
“陛下,楚夫人送来了甜汤。”
顾怀愚看了许久的奏札,浑浑噩噩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楚楚送的甜汤?”
不是皇后送的?
周寅无奈只得再重复了一遍:“楚夫人煮了甜汤。”
沉默片刻,顾怀愚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朕不爱喝甜的。”
喜好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是他真的不爱甜口儿。最近半年喝的甜汤、甜羹无数,那全是皇后的缘故,清甜的口感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你问问她,可知道东施效颦的典故。”
周寅领悟,原话传了出去,丝毫不顾及女人的颜面和尊严。
说白了他只是个工具人。
其次,趁着皇后不在宫里,借机会往上爬的人不少,此番打脸个痛快,也能劝退不少人。
“啊?”方楚楚急急倒退两步,心口一塞,整个人差点没有站稳。
她不太明白顾怀愚的敌意从何而来,蒋悠是女色,她也是女色,陛下......陛下莫不是对蒋悠动了真心?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不敢置信,胸口的郁气仿佛绕了个死结,怎么都顺不出去。
她丢了颜面,也没有希望了吗?
刚刚燃起的胜利之火,被“东施效颦”四个字浇灭,难道在陛下眼中,她堂堂夫人之位,不过是个人尽皆知的丑女?
“夫人......”
方楚楚摇摇头,失魂落魄地回了翕乐宫,越挫越勇是需要时间的,她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把皇后失踪的消息传出去。”
殷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天,那火焰般的红色随着太阳西落越来越远,就像她曾以为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慢慢消失在地平线。
她终于回过神来,双眼通红。
她得不到的,又怎么可以让别人如愿。
先前是她是被喜悦迷了眼,忘记了那些可以代她冲锋陷阵的人。这丢了颜面,还得从其他人身上找回来。
秋水遽然对上方楚楚的黑瞳,脊背蓦地僵住,像掉进了十二月的水缸中,寒冷彻骨。
“喏。”
她温顺地低了低头。
和她猜想的一样,翌日一早,最先找上门的便是袁良人。
她当然不是单纯来做客的,而是来吐槽的,或者说是试探。
后宫的女人,谁又是真正的单纯没坏心呢,只不过耍心眼耍到了方楚楚设的局里,也不知道这袁良人是真的纯还是真的蠢。
“夫人,听说皇后娘娘失踪,这可怎么是好?”袁良人眉头微蹙,营造出关切的模样,“妾心里头担忧,半夜都睡不好,外头世道那么乱,你说万一出了点什么事......”
“娘娘怎么对得起陛下?”
她默声打量着方楚楚,轻轻抿了抿嘴,粉红色的唇瓣上浮现出咬痕,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皇后配不上陛下?
方楚楚要的就是这结果。
陛下一夫当关,还能压制住漫天飞舞的留言?皇后失贞,皇后不洁,皇后枉顾伦理纲常,蒋悠又怎么配当皇后?!
“妹妹可不能这样说,皇后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一开口就是陈年的绿茶味,方楚楚的话成功刺激到了袁良人。
“道理?天下人都知道皇后突然失踪,她能有什么道理!”声音兀的拔高又降低,“只是可怜了陛下,还被她蒙在鼓里。”
她讲完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心平气和地往回圆:“妾也不是说皇后怎么样,只是心疼陛下罢了。”
方楚楚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谁还不知道谁!
就眼前这个女人,在皇后那头受了不少挫,今儿个能有这反应,她还要感谢蒋悠不做人呢!
“是啊,咱们都是心疼陛下。”她悄悄瞥了袁良人一眼,继续引导着,“说来也不怕丢人,本宫想着陛下心情不好,昨日特意去送了甜汤,却被拒之门外......”
“妾代夫人再去看看。”
“那就多谢你了。”
要的就是这份逆水行舟的劲儿!方楚楚笑吟吟送走了袁良人,转过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出了翕乐宫,袁良人心情大好,本想着直奔龙须宫觐见,左思右想手里得带着点膳食,免得空手去像是带着神秘目的,索性饶了路先回寝宫。
“哟,这不是两位美人姐姐!”
她撞见的正是姚美人和张美人,两人皆是面带忧愁,互相搀扶着。
不算是冤家路窄,但是皇后一派的人就是敌人,她们若是过得不好,那可太值得开心了!
“良人这是去哪儿?”张美人还算善意。
袁良人唇边笑容渐深:“陛下召我去龙须宫说说话儿,我得回宫准备些膳食去。”撒谎是小事,可能刺激到不相干的人,便是天大的喜事。
“哦?那先恭喜良人了。”姚美人不冷不热,意在讽刺。
“哼!”袁良人扬起了下巴,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姿态,扭着身子渐行渐远。
看着她的背影,张美人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带了刺?”
姚美人摇摇头,看不上袁良人是其一,担忧皇后又是另一层原因。
得知皇后突然失踪之后,多得是看笑话的人,她算是后宫里为数不多的真心,既担忧皇后会不会有危险,又迷茫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立后,也没有蒋悠这个人,更遑论这么大的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差不多是彻夜未眠,张美人看见她的时候,脸色苍白似鬼也差不多了。佐了她也睡不着,还不如出来转转,散散心。
谁料碰见了张牙舞爪的袁良人,一个气不过,直接怼了回去。
或许是受了皇后本人的影响,怼回去的感觉其实还挺爽的......
姚美人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头更疼了。
两个人没带丫鬟,在后宫里饶了大半圈,路过碧喜宫的时候,刚好听见两个丫鬟的交谈。
“夫人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
“嘘!不要乱说话!”
月事没来的意思是......怀孕了?!
姚美人眉头一皱,对着张美人比划个噤声的动作,扒着耳朵悄悄靠近了墙围。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为啥不让说?”小丫鬟不明就里地看向旁边人。
“眼下还不能确定,你这般大喇喇地该叫别人听去了。”解释的人正是碧喜宫的大宫女春茶,她忧心忡忡地道,“夫人心里有数,咱们做好本职工作便是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姚美人很难再听见后头的对话,只是心里却有了主意。
她拉着张美人回宫,路过魏美人寝宫的时候,在门外说了一句“萍夫人身子不适,该不会有喜了吧”,便默默转移了阵地。
以她对魏美人的了解,怕事不到半天的功夫,陈萍儿怀孕就会盖过皇后失踪的消息。这或许是个意外之喜,毕竟前世有孕在身的人都没落得个好下场,她也隐隐期待着那幕后的人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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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陈萍儿最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关上大门,谁来都不要见!”陈萍儿满头虚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她怀的孩子不是陛下的,这件事就是个定时的雷,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炸得血肉模糊。
人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可是她真的很想活下去,至少能保全肚子里的小生命。
显然不止碧喜宫慌了,龙须宫门口的周寅也傻了。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他也曾日日担忧着陛下秋后算账,可是陛下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他总不好自己上前去问个明白。帝王心才是海底针,他连猜都不敢猜!
可谁又能想到,居然怀孕了!
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孩子的问题,就怕是陛下心情不爽,搞个牵连案出来,他的小命也跟着玩完!
周寅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守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