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赌约 “大人有谋逆之心。”7

  “常常有孤魂野鬼索命、伏尸万里池城。夜里惊悸时冷汗沾衣,你说本官安不安心?”褚洲笑道,“本官也盼着自己早点死了。”

  以芙眼神闪动,“那……”

  寒气森森的伞柄贴上以芙的唇,不疾不徐地轻拍,“妹妹若问得太多了,可不是见得是什么好事。”

  “如今你我不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褚洲敛目,“你甘心留下?”

  “圣上的话不能轻易收回,要想走也难。”以芙真的像是妹妹般撒娇,亲昵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却也微微垫脚,靠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

  “大人敢不敢,和奴家打个赌?”

  不得不承认,以芙勾起人来是很要命的。不必看那张媚骨天成的脸蛋,光是那柔若无骨的酥身、若有似无的淡香,就足够令人心神摇曳。

  “本官从来不赌。”

  “原来大人怕输啊。”

  褚洲眯了眯眸,岿然不动。

  “想必大人此番是会愿意和我一较高下的。”以芙点点他的胸口,“您就不怕奴家鱼死网破,到御前告发您选了个冒牌货入宫?”

  褚洲也笑了,“那想必芙儿也听说过沈怀泽这名字,好似对你来说是个重要人物。”

  握着衣襟的素手顿时用力,褚洲不得不微微躬身以适应突如其来的重量,同时也拉进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那样近,仿佛长睫能抚过对方的脸。

  “你把我阿兄怎么样了!”以芙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也尚未注意到这点。

  对面的男子却垂首,不疾不徐地开始整理褶皱的衣袖,好似把沉郁在胸腔的闷气吐出。

  良久,他才散漫地一笑,“这才乖。”

  褚洲还是更喜欢现如今扯着自己衣襟、大吵大闹的以芙,而不是满月阁里或者刚才那样强装冷酷镇定,平淡如古井的以芙。

  毕竟,一点点地撕破虚幻的表象,再等到她避无可避的时候,再予个灭顶的重击才最有意思嘛。

  “你若是安分守己,你兄长自然平安无事。”

  “安分守己?”以芙美目尽显不甘,皓齿紧紧地碾着这四字,“大人把奴家送入宫内,可不是图的这个吧?”

  褚洲哂笑,“你觉得本官图什么。”

  “大人有异心。”

  呜呜的树啸吹散她的话,于是以芙重复了一遍,“大人把奴家送入庭掖,有谋逆之心罢。”

  从前远在丹阳,除去他担任尚书令、加官太尉一职,以芙对于褚洲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杀伐果断、背负骂名的表面印象。

  不过沿途走来,驱车的车夫偶尔会和盼山提一嘴儿褚洲的事,才知朝廷如今局面。

  褚洲倒算得上位极人臣、只手遮天,只不过近年来陈、刘两派的联结,多加阻挠他做事,关于弹劾的相关言论更多。

  皇帝贪美色,偏偏这时候他又投其所好送自己入宫,除了笼络圣心这一原因,说不准也有放松皇帝警惕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本官送你进宫是为了放松皇帝对我的嫌隙,好篡位夺权?”

  以芙瞪大双目。

  他怎可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字眼!

  “你以为,以他这种头脑能把我怎么样?”褚洲冷嗤,“即便是他们杨氏跪在地上求我收下江山,本官也不一定要。”

  褚洲对上她似惊似疑的眸子。

  “不过,与你赌一赌也无妨。”他问道,“赌什么?”

  “赌大人会爱上奴家。”以芙眼尾妩媚,乍泄三分春色。

  褚洲似笑非笑,“赌注呢。”

  “让奴家出宫为其一,见兄长其二。”以芙仰头望去,“若是大人能赢。奴家就心甘情愿地做大人手中的剑、身上的铠甲,你要奴家如何奴家便如何。”

  “姑娘赌大了。”褚洲的笑隐秘在葳蕤的树影之下,“大赌伤身。”

  “那大人且拭目以待。”

  不过多久,皇帝身边的汪公公过来催促,称是筵席即将开始请两人速速过去。同时,一双精明利落的眼睛不停地梭来梭去。

  “阿兄!”以芙欢雀地扑过来抱住褚洲的手臂,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过去罢,不然教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即便隔着几层蜀缎布料,褚洲也能感受到她的香软贴了上来,若无似有、黏黏糊糊地传递着温热的体温。

  褚洲从善如流,只从她面上一瞥而过。

  脑海下意识地却察觉到她没有笑。

  她笑起来是有酒窝的。

  ……

  午晧池前结驷连骑,成千上百盏宫纱明亮,将黯淡下去的苍穹点得亮如白昼。宫娥和太监们低眉垂眼地立在各个官员的身侧,陪笑迎合着官员的侃侃而谈。

  论北陵礼法,男女不可同坐。

  然此番出席的不是后宫嫔妃,就是朝中官员。因为以芙的尴尬身份,皇帝便刻意将她安排在了褚洲的身边以作安抚。

  看得出皇帝今夜很是尽兴。

  湿哒哒的酒液顺着他肥而短的下巴流淌下来,溢入了他层层叠叠的下巴。因为行动不便,持箸添菜便由身边的公公代劳,仍然有几点卮酒、油渍溅到衣袍。

  帝王大喜,差不离已经喝下三四盏酒。

  陈贵妃体贴,“皇上少饮酒,这样对身子不好。”

  “今夜朕高兴,自然要多喝些!”言毕,拂开身畔的伶人,摇摇晃晃地往案下走去。

  “太尉,朕敬你!”皇帝庞大的身子晃动,径自饮下一杯,“敬你揭发丹阳动.乱有功,安我北陵江山社稷!”

  顶着刘泗冰冷的目光,褚洲挽唇轻笑。

  “皇上言重了,此为臣身为太尉的本职罢了。”他把这席话说得大义凛然,也把对桌刘泗气得心中呕血。

  “再敬爱卿能够忍痛割爱,将珍爱多年的妹妹交付给朕。”皇帝神往,忍不住一瞥以芙。

  褚洲淡笑不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刘泗,“从前刘大人时常借此事弹劾,如今想来也算是给他个交代。”

  “就是嘛。”皇帝撮嘴,嘟嘟囔囔道,“刘大人常常拿此事叨扰朕,朕真的被他闹得心慌!依朕看呐,太尉之忠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

  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的声音荡开一声又一声,颇为尴尬。

  偏偏,褚洲风轻云淡地坐回位子,半点也无要接话的意思。

  皇帝一个劲儿地在那嘿嘿地傻笑。

  汪公公和另外几个小太监连拖带拽地把醉醺醺的皇帝“请”回了龙位,“皇上,您可别再饮酒了!”

  “朕没醉!”皇帝一拍桌案。

  为了证明自己尚未醉酒,他当着后宫嫔妃与数百官员的面儿开始拟旨。

  “传朕旨意——”

  众人呆愣。

  皇帝不满跺脚,“传朕旨意——”

  众人起身跪拜,唯有褚洲依旧气定神闲地斟酒。

  “太尉,你怎么不拜朕呢!”随即,皇帝一拍脑门,“噢对了,父皇在世时已经予你特权,觐见时候无需跪拜。”

  趁着皇帝说话的功夫,以芙偷偷抬眸瞄了一眼褚洲。见他姿态从容悠闲,哪里是忠诚之臣,分明是把藐视皇权写在脸上了。

  “看什么?”褚洲问。

  以芙轻轻怼回去,“奴家是想牢牢记住奸臣的嘴脸,以免今后再受了坑蒙拐骗。”

  奸臣这一词显然是取悦到了褚洲,竟然还肆意妄为地当众笑出声。

  皇帝尚未听到这边地窃窃,口里已经叽里咕噜地说了下去,“传朕旨意——褚氏嫡女,色姝德馨;故封婕妤,赏金万两;赐白玉一对、悬珠一奁,入主长乐宫。”

  话落,全场哗然。

  自历朝历代以来,长乐宫都是皇后居处。本朝皇后尚未入住,她一个小小的三品婕妤鸠占鹊巢?

  众人的言论纷纷入耳,以芙不是没有听到。在满朝文武官员惊疑的视线里,以芙扣首谢恩,“民女谢皇上恩典。”

  在一声又比一声高的抱怨里,以芙听到了他的一声低笑。

  “婕妤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第4章 赌约 “大人有谋逆之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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