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陛下开心吗?8
“脸生的太医?”他转头问山舞,“知道他的名字吗?”
山舞:“昨夜我们没能近身侍候,隐隐约约只听到他姓沈。”
“沈?”云子玑系上大氅的盘扣,实在不记得太医院里有姓沈的人。
但这次生病,确实好得奇快,往常他若发热,至少得折腾半个月才能好全。
“同样是太医...”山逐小声抱怨:“昨夜的沈太医可比张院判厉害不少呢,人家可是药到病除,不像张......”
山舞一个眼神递过去,山逐立刻闭了嘴。
云子玑坐到桌前,见早膳的菜式繁多,他只拿勺子搅着碗里的人参鸡肉粥,垂着眸,旁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思绪,只听他淡声说:
“张严是先帝指派给云府的太医,无论他医术如何,都不能妄加置喙。”
山逐撇了撇嘴,低头认了个错。
云子玑把碟子里的桂花糕塞进他嘴里,把小仆的歉疚之言堵回去了。
人参鸡肉粥香味扑鼻,云子玑也是饿的,可他硬是没碰几口:“皇帝呢?”
山舞:“眼下正是早朝的时间。”
窗外太阳初升,云子玑才意识到时辰还早,早朝应当才进行一半。
“山舞,待早朝结束,你去宫门口听一耳朵,看看今日他们商议的是什么事,如果事关云家,你要立即回来告诉我。”
朝臣下朝后出宫的这段路,难免叽叽喳喳议论今日朝堂之事,随意听两耳朵,就能摸清朝堂的大致风向。
山舞若有所思:“殿下是在担心什么?”
云子玑:“昨日我身披龙袍被他抱进了皇宫,那些文臣只怕不会放过我。”
“可龙袍是陛下亲手披在您身上的。”
“是啊。”云子玑越想越怕,他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湛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想给朝臣一个弹劾云家的借口?”
“陛下可能只是怕您着凉。”
云子玑眼中含着淡淡的苦涩:“他若是真地在意我的冷暖,登基这半年,就不会处处针对云家了。”
“可陛下跟您毕竟是有儿时的旧情在啊!”山逐终于把公子罚他的糕点吃完了,他插嘴说了这么一句。
云子玑看他一眼:“微不足道的同窗之谊,还以难堪收场,算什么旧情?我同他之间,就像裂了一道缝,十五年间渐行渐远,这道裂缝早就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你怎会天真地以为,他对我有旧情?”
意识到自己戳中了公子心中最不堪的往事,山逐主动拿了块糕点把自己嘴堵上了。
山舞明白了云子玑的顾虑,便听他的话,去探听前朝事宜。
云子玑撑着额头,愁绪像藤蔓一样爬满心头。
昨日的湛缱,反常到诡异。
他实在不知,这阴晴不定的帝王,是真地顾念所谓旧情,还是同先帝一样,赏他一颗甜枣,之后会抽十巴掌过来,变着法地要把云家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
正如云子玑所料,雍和殿的文武百官正抓着昨日之事极尽弹劾。
右丞相燕伦上前谏言:“臣子身披龙袍招摇过市,按律令该以僭越欺君之罪论处。”
有他带头,那些隆宣帝在位时就身居要职的老臣也开始弹劾云子玑,顺便把整个云家拉下水一起抨击。
云非寒站在另一侧,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云氏祖上是开国大将,绵延三代,满门忠烈,也算是树大根深。
可再大的树,也经受不住整个朝野的刨根抽筋。
云非寒上前跪地,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君王,话却是针对燕伦:“龙袍是陛下亲手为帝妃披上的,燕相弹劾帝妃,难道也是在暗讽圣上举止不当?”
左丞相司徒远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昨日帝妃入宫,却未见应有的仪仗,积雪路滑,圣上疼惜帝妃,为他披件御寒的衣服,微臣以为并无不妥。”
“臣等附议。”司徒远的门生跪地附和。
湛缱深深看了一眼司徒远。
司徒远和燕伦各居左右丞相之职,右相权位高于左相,司徒远和燕伦仅是面上的和谐,私下暗斗不少。
前世湛缱出征前,燕伦连夜揭发司徒远贪墨,证据确凿之下,湛缱纵使觉得事有蹊跷,也不得不贬谪司徒远,以安战时人心。
现在想来,只怕是燕氏一党急着在他出征前清理掉所有中立或者明确与燕氏对立的势力,立场中庸的云家,专与燕伦对着干的司徒远,都是燕氏一党的眼中钉。
湛缱为云子玑披上龙袍,初心纯粹是想给他御寒,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此事成了一块试金石,人人都有立场,这立场背后的结党营私,也随之浮现在湛缱眼前。
“帝妃是在前线犯错回京的,怎配得上皇家的仪仗?戴罪之身入宫,还敢如此猖狂,圣上没有剥他名位已是十分仁慈。”
燕伦自以为能拿捏皇帝的圣意,阴险地道:
“常人若是龙袍加身,早已诚惶诚恐,云子玑却能泰然受之,云少卿作为兄长不辨是非,如此维护云子玑,难道你们云家上下都存着谋逆之心?”
云非寒:“......”他几乎要掰断手中的玉板才能控制住打人的冲动!
“够了!”
皇帝一声怒喝,满朝堂都跪了下来。
湛缱从龙椅上起身,用更高的姿态俯视众臣的脑袋:“你们争论的是君臣之道,可朕与帝妃如今是夫妻。”
“朕为妻子披上龙袍,也要受你们这群外臣的约束吗?!”他的声音陡然含怒,威严摄人。
此语一出,整个朝堂的人心都震了震——皇帝居然将云子玑视为“妻”?
从来只有皇后能与皇帝并称为“夫妻”!
朝野上下都知道,先帝封云子玑为帝妃,看似嘉赏,实则是羞辱。
“帝妃”说得难听些,不过是男妾而已,况且湛缱从来不好男色,云子玑入宫,可以说是注定要沦为笑柄的。
因此哪怕昨日亲眼目睹他被皇帝披上龙袍,众臣都默契地认定这是皇帝在设局,为的就是今日朝堂之上对云家的弹劾能师出有名,再严重些,湛缱甚至可以抓着这项罪名,把云子玑打入冷宫,剥夺他最后一丝体面。
燕伦是这样想的,就连云非寒心中都十分有数,做好了替子玑担下罪名的准备。
可如今这个局面,实在令人惊疑——陛下这是改了性子,对云子玑动了真心?!
“说来昨日之事,的确有人失职。帝妃进宫,没有仪仗,连马车都不曾派一辆,害的帝妃冻伤了身子,高烧不退,朕昨夜照顾了一宿才退了烧。”
湛缱坐回龙椅之上,把玩着扶手的镀金蛟龙:“既然是太后不肯给朕的帝妃体面,那朕自然也不用给太后体面。”
“自今日起,太后出行,一律不得使用皇家仪仗。”
众臣大为吃惊,剥夺仪仗是极大的羞辱!等同当着天下人的面扇太后耳光!
以后太后出宫,便连马车都不配坐,不管多远,都只能徒步走着去,便是在宫里,也不配坐轿辇!
燕伦抬头劝道:“陛下三思,此举恐怕会让天下人非议陛下不孝,有违天意!”
“天意?”湛缱嗤笑一声,异色的眼瞳迸着戏谑的狂,“朕就是北微的天!朕的意思,就是天意!”
他特意对上燕伦的视线:“逆天而行者,九族尽诛,一个不留。”
·
日头高悬时,早朝散去。
紫宸宫外,山舞一脸焦急地飞奔进内殿。
云子玑看他脸色便知前朝不好:“是不是出事了?!”
山舞猛灌了一杯茶水,才把气喘匀:“他们弹劾公子昨日龙袍加身,说整个云家都有谋逆之心!”
云子玑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消散,声音都虚了几分:“果然...然后呢?!”
山舞被吓得语无伦次:“陛下应该是发了很大一通火,我见下朝的官员个个面容凝重,像是死里逃生,说什么君心难测,云家遭殃的话,我猜想大事不妙,也来不及听全,便赶回来禀报了!”
山逐听得心惊胆战:“一定是又下了什么贬斥的旨意,上次二公子被贬,也是今日这样!公子,这可怎么办啊?公子?!”
云子玑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了,被扶了一把才站稳,素白的手用力撑着桌沿,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脸色惨白,呢喃着:“他果然...是在利用我。”
昨日种种令他对湛缱生出了一点妄想,此时此刻,这些妄想化成灰烬,压在他的心口,令他难以呼吸,身心剧痛,血液直往喉咙口冲。
一切都是他蓄谋已久。
披龙袍是为了让云家陷入今日这不忠不义之地,他竟蠢到以为,是湛缱大发慈悲,在关心他的冷暖。
云子玑揪紧了心口的衣物,手握成拳攥得死紧,他猛地呕出一口血,白绒绒的兔毛大氅点上几朵血做的梅花。
“子玑?!”
湛缱进殿时,恰好撞见云子玑呕血这一幕,他疾步冲过去,抱住了云子玑柔软的身体,急得声音变调:“怎么了?是不是心口痛?!”
云子玑的双眸寒如秋霜,他冷眼看着湛缱演这场深情戏码,眼角坠下一滴破碎的泪珠:
“陛下耍我耍得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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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对外:看清楚,老子是北微的天!
缱对内:老婆是天,老婆我错了。
玑:.......
缱发表论文《论信息不对等对追妻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