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预感皆是真 最是人间留不住。
她看着他, 问他,想要一个答案。
“是真的吗?”初雪重复这一句,与这一句不同, 带了些轻颤的音。
“你信她么?”李成暄却将这问题抛回给她,好像轻飘飘的,胸有成竹的样子。
倘若他不这么做, 初雪还能说服自己信他。可他真这么做了, 便说明这是真的。
初雪瞳孔震颤之下,微微摇头,视线漫无焦点地在面前的地上逡巡几番。
她想起那一个瞬间,她这样怀疑过。她问她自己, 贞姐姐错在哪呢?
初雪抬起头来,又问李成暄:“贞姐姐错在哪儿呢?”
她声音好轻, 轻得像一只蝴蝶, 仿佛立刻就要从他身边飞走。
李成暄微眯眼, 这是很生气的表现。从前这时候, 便该初雪哄他。
可今日她不想哄, 她只当没看见。
初雪仍旧执着地问:“贞姐姐错在哪儿呢?”
李成暄弯紧的手使得伤口再次崩裂出血,染红了纱布,一点一点浸出来。
可阿雪还是无动于衷, 只关心他的答案。
“我问你, 她错在哪儿呢?”她仍旧重复, 用很轻的声音。
初雪用力地咽下一口气, 视线在顷刻间变得模糊,“你告诉我,告诉我好吗?暄哥哥。”
李成暄松开手,竟然感觉到一丝久违的紧张。
他终于缓缓开口:“她是病死的, 不是么,阿雪。”
多苍白无力的辩驳,初雪闭着眼,忽而无声笑出眼泪。
李成暄又说:“太医也看过了。”
初雪哽咽之处,发出声音:“你瞒天过海的事,还不够多吗?”
她不信他。
李成暄胸口起伏着,忽而有气,他看向陶绮罗,将气撒在她身上。
“带下去,千刀万剐。”
“不准。”初雪微微提高音量,“信呢?”
她看向陶绮罗,面上的肌肉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微微地震颤。
陶绮罗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笑着说:“信在我袖子里,他不敢给你看。
既然要做那些肮脏事,原来也怕被她知道啊?”
初雪扶着桌子起身,正要往陶绮罗那儿去。
李成暄一拍桌子,唤她名字,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
“阿雪!”
云芷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初雪,劝道:“娘娘……”
初雪站着没动,瞪着李成暄看。她抿紧了嘴唇,开口便是哭腔:“所以我问你,贞姐姐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雨若又做错了什么?李成暄!”
她忽然声嘶力竭。
“你让我背负了什么?”
愧疚,痛苦。
口口声声的爱,背后就是这些?
李成暄起身,走近她,一步一步。
“阿雪。”他又换上了那副温柔的皮囊,像拿着巫师的铃铛,试图蛊惑她。
“她在利用你,你为什么不信我呢?她就是利用你的信任,想要杀我。她想要杀我。李贞也在利用你,你以为她真的把你当朋友吗?她不过是因为你对她好,所以才待在你身边。”
她们都一样啊,你应该信我。
他走到离她咫尺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
初雪闭上眼睛,眼泪从眼眶砸下来。
她反问李成暄:“你怎知我没有在利用你?你能证明我便是纯粹地爱你吗?”
她狼狈地笑起来,“那你又能证明,你是纯粹地爱我吗?”
因为太过悲痛,她的嘴唇抖动着。
初雪吸了口气,而后大口喘气。
“我不介意被你利用!”李成暄瞪大眼睛,说。
初雪迅速地反驳:“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介意李贞利用我呢?”
李成暄缓缓吐出一口气,承认:“好。因为她离你太近了,她想抢走你。”
初雪快要喘不过气,“这是她的错处么?那雨若呢?雨若又做错什么?她告诉我是非黑白,这也是错吗?”
李成暄又沉默,“那不叫是非黑白,那只是世人给予你的枷锁。”
初雪歇斯底里吼他:“那你呢?你就不是枷锁?我需要她们,你明白吗?”
她颤抖着,往后跌坐在椅子上,被云芷扶住。
初雪咳嗽几声,压下喉头的腥甜,继续说下去:“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告诉我你爱我,爱是你的枷锁,不是吗?她是我的朋友,不是阿猫阿狗。”
李成暄以温柔的面孔命令柳七:“杀了她,现在。”
柳七却没动手,他迟疑了。
李成暄笑了声,“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柳七看陶绮罗一眼,缓缓开口:“还请皇上饶她一命,臣愿一命抵一命。”
陶绮罗不可置信看向他。
李成暄拍手:“真好,情深不已。”
初雪却在这时再次开口:“放了她吧。事情起因是你杀人父母在先,放了她吧。”
李成暄却觉得,她在怜惜她。
放了她?绝无可能。
李成暄从旁边侍卫手中拔|出一把剑,在手中掂了掂,而后看向陶绮罗。
陶绮罗仍旧在笑。
“李成暄。”初雪声音陡然绷紧,“放了她,算我求你了。”
李成暄不听,他手里的剑脱手,刺入陶绮罗身体里,一并贯穿入柳七身体。
柳七似乎有一瞬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变成一种释然。
初雪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他转过身来,仿佛没事人一样,以那温柔而缱绻的口吻和她说话。
李成暄握住她的手,在她身侧坐下,娓娓道来:“阿雪,你以为你在怜悯他们吗?你本质上与我是一种人。今日你怜悯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都说人应该怜悯旁人。但你不是真的怜悯他们,你只是暂时在妥协。你看,你那宫女,这么久了,你几时想念她?”
她当然想念过雨若。初雪想反驳他,可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说的不是全无道理,她和他一样冷血、叛逆、大胆……
可这不一样。
混淆视听,李成暄的惯用伎俩。他常这样给她讲道理,使她相信叛逆、冷血是对的。
但不是这样的。初雪想说。
她的肚子忽然痛起来,但心更痛。
她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嘴血。随后她的意识又失去了,她好像看见娘亲和阿爹。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时间不能停在七岁之前呢,一辈子不回京城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吧。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阿雪。”
“阿雪,过来,你又调皮了。”
……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她明明曾经拥有过一切,到最后又失去了一切。
她在短暂的梦境里迷失。
*
初雪晕倒,立刻有太医上来。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扶着她躺下,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流血了……”
初雪流了很多的血,从她腿侧,沿着大腿流下来。
太医神色一紧,连忙替她看诊,“皇上,娘娘怕是要生了……您看,该如何是好?”
云芷一愣,“这才七个月,太医……”
太医也是擦汗,“七个月固然很难存活,可若是不如此,恐怕危及娘娘身体。”
李成暄打断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清楚该做什么,否则,全太医院都替皇后陪葬吧。”
一句话,决定了众多人的生死。哪有人敢懈怠。
一时间,甘露殿便忙活起来。那两具尸体被抬了出去,也不知道暂时如何处理,只好先不处理。
初雪在痛楚里醒来,醒来便听见嘈杂纷乱的声音。
“娘娘醒了。”
“快,快,参片,热水。”
“娘娘您撑住,用力。”
……
这是在做什么呢?她迷茫地想着,任由她们摆布。
李成暄坐在床边,太医请过一次,没请动,不敢再劝。
“快快……”
李成暄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好似从前。
但再不似从前了。
初雪闭着眼,忽然想,原来她的预感全是真的。人是他杀的,孩子是留不住的。他不喜欢的一切,都会被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