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还朝 九五之尊。186
她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男子回过头,目光交汇,对方眼神里确有柔情点点,但并不是往日感觉。
在华奕轩清辉潋滟的眸子里,温柔也是软软地,有时像个婴儿般惹人疼惜,可此人的柔情却如冰下的烈火, 截然不同。
她不由得忖了忖。
赵夫人瞧见二人似乎有点尴尬, 推推儿子道:“孩儿,还不快去安慰一下你的娘子,她怀有身孕,整日里还要操心战事, 为娘看见都心疼。”
晏瑜然听话地走过来,与思淼并肩, 缓缓伸出手,并不说话。
刚才伍儿说他受了伤, 不能开口说话,思淼犹豫一下,轻轻将手放到他的手上, 瞬间有了底。
她与华奕轩如此亲密,碰一下就知道是不是对方,根本不会认错。心里扑通直跳,不晓得华奕轩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人假扮,一种恐惧感袭来,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晏瑜然感受到女子的颤栗,用手稍微用力握住她的指尖,这个细微动作又让思淼抬起眼瞧他,男子点点头。
他知道她认出自己,示意不要作声。
饭厅里已经摆上早饭,杂色煎花馒头,水晶脍,贺家酪面,五彩粥,珍珠汤,尽是珍馐美味给少公子洗尘,林思淼一口难咽,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熬完这顿饭,两人总算可以回清羽院内休息。
芷媛收拾好床铺就退下,关上门,终于只剩二人。
林思淼早就按捺不住,开门见山地问:“华——我夫君在哪里?”
晏瑜然转过身,两人站在海棠花屏前,相隔一米的距离,思淼压低声音又问了遍:“我想知道他在哪里?是否安全——晏……二公子!”
对方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让晏瑜然吃惊不已,他从来没想过要瞒着林思淼,也不觉得能骗得过女子,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夫妻。
本来他还觉得是两个人是故弄玄虚,为了躲避嫁入太师府而做的假夫妻,可当他看到林思淼微微隆起的腹部,还有那揪心眼神,就明白眼前人是来真的。
但很意外对方也能一眼认出自己,其实晏瑜然并不喜欢这种偷龙转凤的计策,当他在鲲鹏王府里醒来,已经是五六天后,浑身的伤口针扎般得疼痛,整个人已经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睁眼就瞧见安玲珑哭红眼睛,还有守在一侧的柳林枫。
没有见到华奕轩,他心里一沉,平日里给自己换药的都是这位少公子,如今却不在,喉咙里狠狠地吼了声,“华奕轩呢?他——”
柳林枫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二公子,期间停顿了一下,示意安玲珑出去把风,才又艰难地开了口,“华公子说这是没办法才用的计策,还请公子海涵,还说——”
“什么?”已经是怒气冲冲,想着自己三番四次救他,这个人怎么会如此找死。
“说要是公子不好好活着,他变成厉鬼也要来找你。”哆哆嗦嗦地说完,瞟了一眼,觉得自家公子的表情已经快炸开。
晏瑜然强撑着靠在软枕上,浑身和散了架一样,只有这颗心还是砰砰强有力地跳着,也许是怒火,也许是惋惜,也许是不明白那样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为何会为自己豁出命去。
晏二公子的目光寒凉阴冷,紧盯着柳林枫,半晌开口:“林枫,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侍卫张张嘴又合上,不知怎样开口,但也知道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刻。
“公子——”他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激动,又尽量压住声音,“因为——因为公子之命是天下最尊贵的,牵扯到江山社稷,我等都会如此。”
晏瑜然挑挑眉毛,“什么?”
柳林枫说得极慢,考虑到晏瑜然的伤势不轻,而且性子冷烈,在讲到飘桐村大火时,更加逐字小心,生怕对方情绪过激,冲动行事。
晏二公子默默地听完,表情阴沉冷鸷,从头到尾没有丝毫的变化。
沉默——唯有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柳林枫心里忐忑不安,甚至不敢抬头看晏瑜然一眼。
不知过了有多久,晏瑜然抬起手挥了挥,柳林枫只有乖乖地退下,嘱咐安玲珑也不要进去打扰,只在外面守着便可。
晏瑜然禁闭双眸,半靠在床头,柳林枫的话一字一句还盘旋在耳边,他从小到大都是掌控全局之人,没有完不成之事,没有达不到的目标。
可是此时此刻——他是棋局里的王,也是被隐瞒最深之人,深陷其中,浑然不知。尤其是想到晏瑜兰,他的兄长,男子孱弱的身体挑动晏二公子的每根神经,甚至让他忘记还有浑身的伤口,滚烫发热得疼。
他才读懂那晚华奕轩的眼神,充满怨恨又无处发泄的愤怒,为了自己,所谓的皇子!死了那么多人。
柳林枫居然还说大公子是自愿的,晏瑜兰那会儿才七八岁而已,懂什么!
此时此刻,他望着林思淼,女子眼角通红,发抖的声音充满恐惧,又是一个因为自己命运被改变之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晏瑜然说得很慢,像柳林枫告诉他时的语气般,生平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讲话。
思淼的身子控制不住得抖动,她的头很晕,心跳剧烈的起伏,几乎快要跌倒,晏瑜然想伸手扶一扶,对方却摇摇头,只是轻轻地落座到玫瑰椅子上。
他等了会儿,走过来给女子倒杯茶,送到她的嘴边。又缓缓蹲下身子,从里衣掏出个五彩香囊,轻轻递过来。
“这是华公子交由我保管的东西,说如果半月内还没有他的消息,就将此物交给夫人,希望夫人能将两个香囊放在一起,为他做个衣冠冢,只要将此物深埋入土即可。”
林思淼知道华奕轩说的是新婚之夜,存放二人发丝的琥珀盘花香袋,她一直忍住的泪水终于簌簌而落,泪眼婆娑地看见晏二公子几乎是半跪在自己面前,心如刀割。
“夫人——”
“不,请公子将香囊收好。”
晏瑜然愣了愣,他看见林思淼紧紧咬着嘴唇,下嘴唇已经毫无血色,眼里有泪却神色坚定,“公子将香囊收好,相信不出几日,就可以亲自还回我家夫君手上。”
“夫人——”他轻轻唤了声,声音微颤。
林思淼眼角挂着泪,却还能挤出个让人心疼的笑容,“我相信他一定活着,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她说完话,长出一口气,满眼泪痕。
晏瑜然停住半晌,收回手将香囊放好,望着她轻轻说了句,“夫人说得对。”
晚上,晏瑜然睡在暖阁里,他不太放心思淼,又不能真的挑开帷幔看,只有干脆坐起来,整晚就准备守着对方,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他立刻就能知道。
晏瑜然的伤其实还未痊愈,华奕轩留下的抗生素并不多,不够一个疗程,而他的伤至少需要服用三个疗程以上的药,柳林枫也给二公子说过,华大夫嘱咐过只要一回京,立刻去春回久拿药。
可是他看到林思淼情绪激动,完全将此事抛之脑后,一心只牵挂对方的心情和孩子。
夜深人静时,男子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到了后半夜已经疼到出了一身汗冷汗,就连呼吸也开始急促。
躺在床上的林思淼当然也没有闭眼,今天的一切冲击太大,腾地心口麻木,还反应不过来疼痛,只在嘴里反复念叨着华奕轩绝对不可能死,绝对不可能——
突然听到暖阁里传来阵阵急促的呼吸声,以前华奕轩在暖阁里睡了很久,她神智迷糊,一瞬间觉得那是自己的夫君,翻身下床,小跑几步来到近前。
却看到晏瑜然靠在榻边,身子由于疼痛蜷缩在一起,她愣了愣,职业习惯附下身,哆嗦着问了句,“你怎么啦,有伤?”
男子额头全是冷汗,面具已经取下,冷冷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脸颊被青丝缭乱,喘息着瞧了思淼一眼,“没事……你先睡。”
多像华奕轩,总说自己没事,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人以为他真的所有事都不放在心上。
她的心一阵揪紧,态度强硬,“让我来看看伤。”
晏瑜然一愣神,还从没有人和自己这般说过话,语气里带着命令。
“你不想死在我的屋子里吧!”
他居然温顺地坐起来,手还有点不好意思拉开衣服,思淼顿了顿,冷冷静静,“公子不用太介意,有句话叫做医不避人,如果让我来,恐怕更不好吧。”
晏二公子表示没有听过。
不过还是顺从地脱掉里衣,确切来说只是打开衣服,思淼瞧了瞧,果然伤得很重,一道道刀痕遍布整个胸膛,张牙舞爪,触目惊心,她在想华奕轩的身上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伤痕,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