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4
果然,许蔚一听就松开她了:“那算了,怕把你气死。”
“我就知道!”
下到地下负一楼,许蔚领着她绕了两圈,找到一辆白色大众,车漆锃亮,跟新车比也不遑多让。
许蔚解开车锁,问她:“多久没碰车了?让你练练手?”
唐喻悻悻:“算了,这个点车流太大了,容易剐到。”
车门打开,有很淡的车载香水的味道,像是薰衣草。环顾一周,车上干干净净,靠垫坐背全都没有,果真入手不到三天。
空调暖风打开,车内温度慢慢上去。
唐喻脱下围巾外套,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礼盒:“送你一个毕业礼物。”
许蔚瞥她:“嗯,六月毕业,十一月送毕业礼物,你外号是不是叫及时雨?”
“……不要算了。”
“要。”许蔚笑了声,打着方向盘从地下拐上去,“什么东西。”
“一个车内摆件。”唐喻老实说,“我帮你拆了?”
“嗯。”
东西是今天午休临时买的,商场小姐姐包得挺漂亮,还用绸带打了个蝴蝶结。
包装纸撕开,唐喻从里面拿出两只小鹿,一公一母,通身雪白。公鹿的鹿角做得尤其逼真漂亮。
她把底盘的塑料薄膜撕掉,倾身把两只鹿摆在身前的仪表板上,双手合十:“出鹿平安。”
许蔚扫了眼,笑了笑:“谢谢。”
两个人的公司只隔了四公里,唐喻才到许蔚租的公寓不会太原,却没想到这么近。车子开出她的单位,左右转了两个路口就到了。
下了车,许蔚先从后座拎出来沉甸甸的一袋子东西,跟公寓钥匙一起丢给唐喻,然后又绕到后备箱拎了两只黑色行李箱出来。
“803.”
“哦。”唐喻推开公寓大门,给他抵了下推拉门,摁了电梯上行键。“你楼上有抹布跟拖把吗?我刚才看到小区门口有家超市。”
“不用。”许蔚看着电梯面板,下巴轻抬:“进去。”
进到电梯,唐喻这才腾出手去看怀里沉甸甸的一大袋,午餐肉、虾滑、芝士年糕……还有其他各种火锅底料。
“今晚吃火锅啊?”
“嗯。”
“那你是不是买多了,我们两个人肯定吃不完。”
许蔚答:“谁说只有两个人。”
“?”
电梯门打开,对面正好是803门牌。
唐喻把疑惑暂时吞下去,拿钥匙开门。门锁转动两下,又从里面打开了。
这回,门里边站的是个漂亮小姐姐。出于本能,唐喻一眼就注意到她栗色的长卷发,披散在宽松灰毛衣上,特妩媚。
小姐姐笑起来:“你们来啦!”
唐喻毫无心理准备,愣了半天,还是被许蔚推进去的。
小姐姐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我下午刚从超市买的。”
“哦、谢谢。”
趁着换鞋,唐喻拉过许蔚,压低声音:“你怎么没说女朋友也在啊,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许蔚换下运动鞋,弯腰顺手跟她的小靴子一起收进柜子里,半晌,才说:“见我女朋友,你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话也不是这么说,她也要准备见面礼啊。
唐喻瞪他一眼,转身正想和小姐姐自我介绍,后面一间卧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跟许蔚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自然而然搭住小姐姐的肩膀,下巴拄在她发顶,困顿道:“许蔚接人回来啦,可以吃饭了?”
唐喻再次呆住,许蔚已经接过她手里的火锅料往里走:“汤底架起来没有?”
一直到火锅煮起来,大家才有机会坐下来自我介绍。
睡不醒的眯眯眼小哥叫沈毅,是许蔚合租的室友,长卷□□亮小姐姐是他女朋友。听到唐喻闹的误会,沈毅哈哈大笑,指着许蔚:“他一钢铁直男哪有这福气!”
唐喻看看他,又看看许蔚,心想未必,许蔚性格是烂了点,这张脸属实能打。
小姐姐周畅问她:“这个小妹妹叫什么?哪个大学的?”
许蔚:“噗。”
唐喻:“……我叫唐喻,是他表妹。我已经工作两年了。”
“啊?那可真看不出来。”
许蔚似笑非笑:“她娃娃脸。”
“……”
吃饭的时候,周畅提起阳台坏掉的顶灯,唐喻才知道她并不住这里,下午是过来帮忙打扫的,整个公寓都清理过了,根本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唐喻看向许蔚:“不是说让我帮忙吗?”
许蔚:“等你下班过来,今晚睡公园算了。”
“我干活很麻利的。”
“哦,厉害。”
唐喻嘎嘣咬断一块猪脆骨。
沈毅跟许蔚是同导师的研究生同窗,一起回的A市,又应聘进了同家公司,感情不错,今天这顿饭也有庆祝的意思在。火锅涮了一半,他兴冲冲抱了一打啤酒出来。
“唐喻喝么?”
唐喻看向许蔚,后者捞起一个鱼片扔她碗里,“想喝就喝,我这里还多一个房间。”
唐喻:“喝。”
“没事没事,啤酒度数低喝不醉。”
沈毅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敲了敲桌面:“来,恭喜我跟许蔚顺利进入社畜行列!”
周畅白他:“哪有自己祝自己的。”
“不管,开心,哈哈哈,干杯!”
“干杯!”
唐喻仰头一饮而尽。太久没喝酒了,一时没适应啤酒微涩的口感,低头呛了两下。
面前丢过来一只纸巾盒。
许蔚拄着脑袋看她笑话:“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碰酒了呢。”
唐喻微愣,有一些久远的画面猝不及防跳出来。她瞪过去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要你寡!”
许蔚嗤了声,拉长声音:“懒得寡。”
鸳鸯锅越吃越热,唐喻咕噜咕噜喝了两杯啤酒,被熏得有些发昏,晕乎乎站起来往厕所走,走之前还不忘捞上手机——已经震动一晚上了。
在浴室洗了把脸,稍稍舒服了些。
她打开手机,点进消息不断的聚会群。为了方便组织联系,两个班的人被拉到了一个群里,此时,他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唐喻爬了会儿楼,发现已经开始预报名了。
她一目十行滑下来,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头像。
往回拉,是徐以安。
他艾特了十来个人,统一问了句来不来。唐喻的名字放在中间,既不突兀,也让人多想。
这条之后,下面已经刷了一百多条。
唐喻不知道要不要再回复。
忽然,私聊信息从上方弹出来,唐喻的心一跳。
【徐以安:同学会来吗?】
唐喻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最后,她打字:应该不了吧。
【徐以安:很忙?】
【唐喻:嗯,年底了,有一些。】
【唐喻:你呢?读研累不累?】
【徐以安:还好。】
对话又断开了。
唐喻坐在马桶盖上,酒精一点点发散,她的动作不自觉都迟钝起来。
她握着手机一点点往上翻。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里,只有最简单的“最近怎么样”“期末考试过了吗?”——这一类无关痛痒的内容,却像一柄钝钝的弯钩,每每在她想要退却的时候甩出一点点饵。
唐喻还记得自己打下每一个字时那种谨慎、紧张的心情。
她总期待,下一句,也许下一句他就会开口。可是没有。
她也暗自想象,或许是她先跨出那一步,然后他说好,我们试一试。可是也没有。
认识八年,他们的聊天记录不用十分钟就翻完了。
唐喻感到深深的疲倦,胸口发闷,发胀。她站起来,掀开马桶盖哇地一声吐了。
胃里翻江倒海,她好像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意识有些飘忽,她整个人靠着淋浴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听见有人在敲门,很吵。然后轰地一声,客厅的光明晃晃照了进来,有人粗鲁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声音冷厉:“六年的生日都白过了是不是?”
唐喻难受地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滑进他的高领毛衣,沾在脸上刺刺地疼。
六年。六年前她第一次喝酒,也是许蔚抱她走的,那么狼狈的自己,她以为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