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84
先赵王是被……赵王妃毒杀的?
岭南道穷乡僻壤,消息极难传到京城来,澹台雁从前不知道自己会嫁去南境,就算听说高宗有个不受宠的儿子,被流放似的赐了个封地,她也是一听就过。
此夜此景,她只是才刚敞开心扉,便也想知道些褚霖的事情,这样或许能扯平些。
但她真没想过会听见这么大的内廷秘辛啊!
澹台雁不知该接什么,只能指指褚霖的耳垂:“陛下总带着这耳坠。”
话题转得生硬,褚霖眼中也染上笑意,他戳了戳澹台雁的脸颊:“是,阿雁终于肯问了。”
往前澹台雁总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发呆,褚霖原以为这是在看自己,后来才发觉这是在盯着他的耳坠。
“这个摘不下来。”
褚霖牵着澹台雁的手带到耳后,她细软的手指摸了摸,耳坠后头也是个完整的环形,并没有可供摘卸的缺口。
若是饰品,便能随时拆下更换。若摘不下来,不管这东西做得再精致、再漂亮,也像是……
刑具。
澹台雁没头没脑地想到这个词,顿时惊惧更甚。
南境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褚霖他儿时究竟经历过什么?
她知道那里遍地蛮夷,但……褚霖贵为王府世子,怎么会被人打上这样的标记?
澹台雁缩着肩膀,本是不敢再问,却还是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耳朵。
“这个,疼么?”澹台雁缓缓拈着褚霖的耳垂,指腹软热,动作温柔,没留意他眸色骤然一深,“有没有办法取下来?”
褚霖盯着她,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也沙哑几分。
“有办法。朕登基前有人上言,说穿耳非中原习俗不合礼仪,谏言要朕取下。但是朕觉得没必要。”褚霖缓缓道,“朕夺得天下凭得是兵马,凭得是手腕,并非中原礼仪。定国□□,自然也不需要削足适履。”
外间对褚霖一向是赞誉有加,尤其夸赞他礼贤下士,温和谦恭,可澹台雁刚开始有些怵他,直到后来才渐渐好些。
那日在朝阳殿,褚霖诱杀时苏胡息,终于在澹台雁面前露了些锋芒,她除了惊愕之外,更多的还是心神摇荡。
无他,只是提着剑的褚霖,实在是太……太惹眼了。
而今夜,就这么短短两句话,带给她的惊异,却比以往更甚。
褚霖当真就是那个,率领朱雀军驱逐突厥的英雄,也是杀伐果断的大衍之主。
大衍皇帝却受不了她的目光似的,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极轻:“夜深了,睡吧。”
澹台雁本以为,哭了这样一场,今夜她肯定难以成眠。但搭在眼上的大手干燥又带着几分凉意,眼睛的肿胀也被舒缓。
她听着耳边稳当的心跳,渐渐也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澹台雁起身时床上只剩她一人,问了宫人才知道,褚霖早早就起身,还令人不许打扰她。
看时辰,褚霖和澹台阔秋应当已经用过朝食,这倒是正好。
眼下,她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
澹台雁没有去主屋用饭,别苑的下人们就单送了一份来她房里,宫人们将食盒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都是些时兴果子,还有碗醒神的清茶。
果子做得极精巧,这同外头那些规整的园木一样,都是从前在晋国公府不曾有过的。
那位喻娘子身居妾侍之位,皇后没有传召,她是不得拜见的。
可未见其人,却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澹台雁垂下眼,随便捡了两块吃了,也是食不知味。
宝橙又道:“方才秋桐院的下人来报,说国公夫人精神好些,已经醒了,只是恐怕还起不得身,望娘娘莫要怪罪……”
“阿娘醒了?”澹台雁又高兴起来,她点点头,“替我梳妆,我要去见阿娘。”
秋桐院里,许松蓝的情形确实好了许多,不再是昏昏沉沉地睡不醒,只脸色仍是惨白的。她半倚在床柱边上正在用饭,见着澹台雁来,便露出个温和的笑。“
贺氏连忙站起身:“草民见过娘娘,娘娘……”
许松蓝也强撑着想要起身:“娘娘,臣妇……”
“阿娘!”
澹台雁扑到她怀里,什么礼仪体统都不顾了,华服花冠叮当作响,澹台雁紧紧抱着许松蓝:“阿娘,你怎么样,这究竟是什么病,怎么能不让大夫来看呢?”
这一声声叫得许松蓝和贺氏俱都笑起来。
贺氏眼中还泛着泪光:“娘娘是太思念夫人了,昨日来秋桐院见着夫人没醒,便就伤心了一回。”贺氏说让母女俩好好说话,行礼之后退出去,还将门边上伺候的宫人奴仆都驱走了。
毕竟皇后见着母亲就赖着不撒手,着实不成体统。
屋门关上,房内只剩下母女二人。澹台雁的发髻歪了,长长花簪垂坠下来,许松蓝伸手替她正了正。
“都是一国皇后了,怎么还这样冲动,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好。”
澹台雁锦衣华服,年轻正盛,而许松蓝却仅着素衣,气息虚弱地倚在床上,绘着金线的袖子贴上简素的寝衣,澹台雁的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
“阿娘……”澹台雁仰起头看她,小心翼翼道,“这究竟生得是什么病,让太医署的医官们来看看,好吗?”
许松蓝的说辞同贺氏一样:“这是旧疾,治不好的。这两日天冷些,看起来便严重些,不妨事的。”
许松蓝自己就是医者,怎么会不知道讳疾忌医的害处,她这样说,是当真不在乎罢了。
再一想到这屋子里,除了贺氏肯看顾许松蓝,连个贴心的仆人都没有,澹台雁顿时更难受,不由自主地恨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喻兰,恨起那个孩子,还有……澹台阔秋。
没说几句话,许松蓝突然捂着胸口咳起来,澹台雁连忙去桌上倒了碗水,扶着许松蓝慢慢喝下,又不断为她顺气。
许松蓝缓过气来,脸颊比先前红润了些,嘴唇却有些发紫。
“阿娘是冷了么?”
澹台雁握了握她的手,发觉是冰冷的,连忙出去叫人再烧两个炭炉进来。
屋里已经热得不能再热了,澹台雁忙活过后,连额头都泛起细汗,许松蓝连忙叫她坐下来。
“娘娘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倒让臣妇想起以前的事了。”
许松蓝强打起精神给她擦汗,澹台雁抿着唇,没舍得推开。距离这样近,她更看得清母亲眼角的细纹,这些年来,许松蓝确实苍老许多,也苍老得太快了。
可是凭什么?夫妻同舟这么多年,凭什么到了如今,澹台阔秋能美妾幼子在旁,许松蓝却要独自死守在这空寂宅院里,一日比一日虚弱?若非中秋节宴要携内眷命妇一同赴宴,是不是许松蓝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京城的晋国公府,到死也没人知道?
“阿娘,你别在这里待下去了……”澹台雁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握住许松蓝的手,眼睛都泛着光亮,“我带阿娘走吧。管他什么喻兰喻草,什么国公什么世子……咱们都不理会。阿娘,梧桐殿大得很,行宫大得很,咱们在一块儿,总比待在这儿更好。”
许松蓝惊讶地瞧着她,想了想笑起来。
“可是,陛下不同意怎么办,行宫可是陛下的产业。”
“那、那我也不要理他了。”澹台雁没想过这一层,在她眼里,她决定的事,褚霖仿佛从没阻拦过。
但阿娘是最要紧的,澹台雁想着想着,倒真生出股愤懑来,仿佛褚霖已经拒绝要许松蓝进宫陪伴。
“陛下不愿意,那就咱们两个人过。我的手艺虽不同从前了,做些针线活养家倒也不难,”澹台雁认真盘算着,“等阿娘身体好些,也能坐馆问诊,京城地价太贵,咱们也能往别处去,天下之大,总有能立足的地方。”
许松蓝被她认真的语气逗得笑了好一会儿,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她没当真,只是感慨地摸着澹台雁的鬓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幼稚,这话要是让陛下听见了,恐怕要叫人伤心了。”
“阿娘别当做玩笑,我是认真的。”澹台雁低声嘟囔,“他要伤心就伤心,谁管他。”
“你现在是皇后,一国之母,不能小孩子任性。”许松蓝摇摇头,屈起指节刮一下澹台雁的鼻子,“方才我听你贺姨说,陛下同你在门口牵着手,大庭广众之下,能不管朝堂非议也要对你好,倒是我看错了。陛下对你真心实意,你也别让他伤心。”她若有所思,“当年指婚懿旨一下,咱们都以为是大祸临头,还哭了好几回,却没想到能遇上个真心人。”
反倒是澹台阔秋和许松蓝,年少时也是两情相悦,却弄到如今的地步。
澹台雁眼睫一颤,好险没露出痕迹来。
指婚?
许松蓝眯起眼睛,显然是想起了旧事:“韦氏何等跋扈,节忠太子不过是在园中冲你笑了笑,他们便要说你蓄意勾引,图谋不轨。”她唇角逸出冷笑,“世子请封赵王的奏折积压在案脚,他们以为岭南瘴疠之地,世子也必定是个粗陋莽夫,便想指婚逼嫁,想要以此折辱你。阴差阳错,倒是成全了你和陛下的缘分。”
作者有话说:
褚霖:哦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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