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78
而且就孟海那蠢钝的脑子,也不会有这样深重的心计。
莫乎珞珈扶着伤腿,巨痛绷得他额角的青筋一阵又一阵地跳,他心里却生出几分快意来。
澹台雁英明一世,却选了这么个蠢东西当亲信。想到这里,莫乎珞珈忽地眉目一沉。
如此识人不清,想来澹台雁也不过如此,那都蓝可汗是伊知可汗所害的可能,又大了几分。
“正平坊有间胡商香料铺,掌柜是王庭的人。”莫乎珞珈在大衍多年,自然留有后手,他放软了语气哄道,“抱歉,实在是……他们太过狡诈,我不得不多谨慎些。”
孟海脸色仍旧不好:“出宫之后,我暂且先将你带回外宅,联络上人之后再将你送走。”她忍了再忍,还是冷笑道,“香料铺的人最好可信,否则你被族人杀死之前,还要觉得是我卖了你。”
“香料铺掌柜是父汗旧部,不会有失。”还未走出宫门,莫乎珞珈已经开始细细打算起,待起复之后,他要如何向伊知可汗讨回一切。
再之后,褚霖,澹台雁,还有宁王,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在这时候,他还不得不仰仗孟海才能顺利出宫,莫乎珞珈放软姿态:“孟海,辛苦你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情意。”
孟海没有再多说废话,带着莫乎珞珈继续往前走。孟海不愧是皇后近卫,对行宫地形、龙武卫宫防一清二楚,两人避开层层守卫,又打晕几个士兵,终于顺利出了行宫。
孟海将他带回私宅之后安顿好,短暂地歇了一会儿,连夜先去正平坊递了信,然后再次快马朝行宫奔去。
夜深如墨,阴翳逐渐散去,月轮再次高挂,明亮的月辉撒在地上,照得四处亮堂堂的。孟海原路返回,这次宫中守卫严备很多,孟海几次出示宫令,终于到了明德殿。
“陛下。”明德殿里,闲人都被摈退,孟海端正跪在殿前,双手高举着一封奏疏,“莫乎珞珈经营数年,在大衍确有残部,除了正平坊之外,只怕还有其它据点。”
玉内官上前接过奏疏,递给坐在案后的褚霖。褚霖拿起来随便看了一眼就放在边上。
“莫乎珞珈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孟海一愣,立刻稽首道:“臣可以顺着胡商香料店一路追查……”
褚霖嗤笑道:“朕问的是莫乎珞珈。”
“臣……”孟海仍旧低着头:“陛下恕罪,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孟海,你是个好手。有手段,有决断,阿雁没有看错人,但于情之一字,你是真放不开。”褚霖淡淡道,“你放心,朕不会要了莫乎珞珈的命,他活着,要比死了用处更大。”
□□临近大衍,始终是个隐患,褚霖并不希望他们有太多的变数,尤其是,决不能让东西突厥结盟,再次南下中原。
□□的伊知可汗年老庸碌,这很好,但也不算最好。要想保证□□一直是这么个苟延残喘的模样,那么就不能让伊知可汗真正掌握所有的权力。
伊知可汗诱骗莫乎珞珈做降臣,又将主战的小可汗送到大衍送死,不过就是想要借刀杀人。如此一来,大衍成了□□的敌人,□□臣民憎恨大衍,就会越发信赖他们的君主,日后若伊知可汗改变主意,又或者他死了,新的可汗想要进攻中原,就会一呼百应。
上兵伐谋,要想御敌于千里之外,就得粉碎他们的计谋。离间突厥汗盟,分化东西突厥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利用这个送到手里来的莫乎珞珈。有这个旧主之子在侧,伊知可汗就算坐上王位,也如坐针毡。
所以莫乎珞珈活着,比他死了用处更大。
孟海寒毛直竖,只能更深地伏下身。
褚霖却没再深究,修长的手指在案上点了点:“正平坊那里先不要动,你回去之后,照常将莫乎珞珈送过去。”
“陛下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莫乎珞珈的布置绝不止这一处。”褚霖道,“放虎归山,引蛇出洞,顺着他们的痕迹查,方能一网打尽。”
“是。”
“另外……”褚霖又敲敲手指,“你一人只怕做不来,令冯暄从旁协助,京中龙武卫都供你调遣,务必将突厥的探子一网打尽。”
冯暄既是辅佐,也是监督,孟海若在追查的过程中有一丝心软,只怕会万劫不复。
孟海心知其中利害,不敢多言,只得再次行礼:“是。”
事情安排完,褚霖掸掸手指:“夜深了,路不好走,玉内监,烦你送孟大人一程。”
这就是要施恩了,孟海连连推辞谢恩,还是被玉内官带着出了殿外。
明德殿内静悄悄的,唯有灯火摇曳,褚霖笑了:“你的徒弟确实很不错。”
冯暄从帐后转出来:“陛下谬赞,臣教的只是武艺,孟海跟随娘娘多年,为人处世都是娘娘的言传身教。”
孟海要同褚霖商议的事是绝密,不要说殿内不能留人,就连明德殿外的龙武卫也得站得远远的。
孟海毕竟武功高强,且与莫乎珞珈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行为难以预测,她的师父冯暄,就是褚霖留的后手。
若孟海没有叛国,冯暄就是帮助她追查突厥人的最好人选;如果叛了,由她的师父亲自清理门户,也是合情合理。
而冯暄是他从南境时就带着的旧部,他们一起平定了南境,又一起领着朱雀军北上,收复中原,对他,褚霖并没有留后手。
两人是多年的君臣,也是生死相交的朋友。褚霖沉吟半晌:“九成山谋刺一事,你怎么看。”
冯暄道:“龙武卫办事不力,令恶贼蒙混上山,陷陛下和娘娘于险境,请陛下降罪。”
事实上,九成山上这么大一片,地形复杂,龙武卫就算再谨慎,人手也不够,是没办法完全防得密不透风,当时澹台雁若安心待在帐子里,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要降罪在九成山上就降罪了,说这话也只是些套话。褚霖浅浅蹙眉,冯暄立刻又道:“无论如何,突厥人与此绝对脱逃不了干系,臣同孟海顺着莫乎珞珈的线详查,或许能有一二线索。另外……”他瞧着褚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下去,“诱引娘娘的是崔家人,陛下看……”
褚霖摇了摇头:“朕不是要说这个。”他起身走到窗边,在架子上取出一个朱漆盒子递给冯暄,“你看看。”
冯暄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红色尾羽的长剑,箭簇上暗光流转,还有一道浅浅刻痕,刮下些许药末。
冯暄脸色大变:“陛下,这是……”
“九成山上热闹得很,莫乎珞珈策划谋刺,是冲皇后去的。而这,是冲着朕来的。”褚霖看着那支箭,“箭上淬的毒已经让人查过,是披寒草所凝炼。”
冯暄和褚霖一样出身南境,披寒草是什么,没有谁比南境人更懂的了。
让人心惊的不是毒药,而是这支箭背后带来的意义。冯暄不知所措地看着褚霖:“陛下,我们分明已经将他们剿灭尽了啊!”
“看起来,并没有确实剿灭殆尽。”褚霖转过头看向窗外,无论过去多少年,这轮明月时圆时缺,从不更改,“……朕身在中原,可有时候却觉得,同在南境没什么两样。”
旧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知道褚霖当年艰苦的,也只剩下冯暄一人。
“陛下……”冯暄攥紧漆盒,“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是啊,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褚霖笑了,郁气一扫而空,对冯暄道,“无论究竟是不是老朋友,这支箭出现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绝不会是偶然。你在探查突厥人时也顺带追查一二。”
“是。”
冯暄领命出门,褚霖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神色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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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亲的车架一大早就候在梧桐殿前,宫人、仪仗还有准备开道的龙武军挤在一起,占满了整条宫道。
帝后出行也是大事,依旧要穿冕毓和凤翟衣,澹台雁一大早被揪起来,难得没有一句抱怨,乖乖地任由宝橙和宝绿打扮。
终于能见到家人了。
澹台雁想到从前,她为了能够回家,甚至还做出了半夜离宫、不顾杂草钻渠洞的行为,还被褚霖当场抓了个现行——当然,她后来也知道,这样潦草的计谋是不能成行的,只怕从头到尾,连这个念头的起兴,都在褚霖的意料之中。
左右现在也能归家了,澹台雁满脸的兴奋,决定大度地一笔勾销,彻底揭过此事。
倒是褚霖看她这样高兴,还有点酸溜溜的。
“阿雁就这么想回国公府?”褚霖将她扶上车架,自己也进去,坐定之后戳戳她的脸,“让阿雁在行宫待着,是朕委屈你了。”
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澹台雁打开他的手:“臣妾在行宫吃得好、睡得好,多谢陛下照拂,妾铭感在心。”
她敷衍地扯了两句场面话,褚霖反倒笑了:“哦,原来阿雁是因为……睡得不好啊。”
澹台雁脸颊瞬间通红,连厚重的铅粉也掩盖不住胭脂色。
“你……”她压低声音,“陛下怎么能如此放荡!”
自打上回亲近之后,褚霖像是有意要把这演变成习惯,早起要亲,睡前要亲,白日里没事也要亲。
其他时候还好,可就是睡前那一亲……着实容易擦枪走火。
大庭广众之下,褚霖却谈起这等闺房私事,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澹台雁打定主意不要再理他,可两人坐在一架车架上,褚霖面上不着痕迹,嘴上却总是插科打诨,澹台雁忍了又忍,待车架到了别苑门前,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晋国公所有男丁都站在门前,他们等候许久,纷纷朝帝后下拜行礼。
“臣等恭迎陛下、娘娘,问圣驾躬安。”
领头的自然是澹台阔秋,在他身侧的,一个是还未回营的澹台彦明,另一个却是个陌生的小童。
小童不过六、七岁大小,生得玉雪可爱,行礼时也极为端正严肃,因他还未受封,自称也与旁人不同,声音还带着些奶味儿。
“草民澹台彦昭,拜见陛下、娘娘。”
作者有话说:
孟海:……我不惨。
莫乎珞珈:呜呜呜你这个感情骗子
阿雁信任孟海是因为孟海不会骗她,她醒来的时候连褚霖都在哄她玩,只有孟海从来没有骗过她。
包括之前钻洞那一回,孟海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也只是不说而已,没有骗过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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