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74
上回澹台雁见着许松蓝还是在京城,这么些时日没见,她竟又清减了一圈。澹台阔秋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模样,两人之间气氛冷凝,真真正正算得上相敬如宾。
可澹台雁分明记得,阿爹阿娘曾是京城中最恩爱的夫妻,许松蓝是澹台阔秋三顾医庐求着娶回家的,成婚之后他们恩爱不疑,这么多年只得澹台雁一个女儿。誓约既成,痴心不悔,澹台阔秋宁愿将晋国公的爵位留给兄长的孩子,也不肯纳妾,再留子嗣。
澹台雁曾见过,开岁族中节宴时,祖母因许松蓝无子而多有苛责,那时澹台阔秋也是悄悄在案底下握住许松蓝的手,安抚他。
两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澹台雁蹙起眉,想起先前许松蓝对她说的话。
阿娘叫她遇事看开些,不要像她一样……
席间又有人出列,朝褚霖拜道:“恭贺陛下。秋狝祭礼颇有新意,九成山安泰民裕,列宗祖当英灵有慰。如今的一切,都是陛下朝乾夕惕得来的千秋功绩。”
他一开口,连丝竹之声也仿佛消了几分。澹台雁接着帘帐挡光,悄声问孟海:“这人是谁?”
“这是……中书令崔敬晖。”孟海眯着眼仔细辨认,“就是人称左相的那位。”
左相崔敬晖?就是清河崔氏如今的当家族长,令半朝崔氏稽首的崔中令。
上回九成山狩猎,崔敬晖尚可推辞不去,但这回却赶着车架前来九成山,显然是也听说行宫出了大事。
崔敬晖年过花甲,精神却矍铄,一对丹凤眼内蕴精光,躬身行礼也不见卑怯,话里藏话,仍是在暗指皇帝不尊祖训,肆意妄为,将一场节宴该换至九成山举办,恐怕令祖先不安。
但他明面上说的句句夸赞,底下既有好事的,又有糊涂不明白事的纷纷附和,也赞几句明君遇良臣乃是大衍之幸之类的废话。
倒是总与崔敬晖针锋相对的右相裴是非仍在座位上自斟自饮,没有说话。可是没有说话,仿佛也是选择站在了另一头。
宫宴之上,珍馐美酒不足贵,满座高朋亲友,舞姬曼舞高歌,澹台雁却没来由地觉出几分孤独和寒冷。
殿中文武百官看着热闹,实际每个人肚子里都有着自己的盘算,一旦高座上的君王不符合自己意愿,有悖于自己、有悖于家族利益,这些人随时都能将矛头调转。皇帝若想君臣相安,便该充耳不闻,垂拱而治,好好地当一个木偶,任人辖制。
即便这君王曾救大衍于水火之中,又同他们谁相干?主君被这样的臣子层层裹挟,弱势些的就依附于其中一方,顺流而下,心中清明的,便只能做这湍急河流中一支独立的木杆,这世上风吹雨打,皆是为了消磨他。
这便是君主,天下至高至尊,亦是天下至寒冷之处。
同澹台雁从前在书上看到的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