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61
她看了澹台雁一眼,没敢同许松蓝说澹台雁曾被赤羽余孽刺杀的事。
澹台雁听着这流言,却觉得十分耳熟:“我好像从前在九成山便听过……什么吃人的流言。”
孟海一拍脑袋想起来:“是,是曾有过这么个说法。娘娘还记得么,先时时苏胡息和莫乎珞珈失踪时,九成山中便有流言,说是陛下化为妖邪,将两个使臣当成食物给吃了。”
同样将皇帝扯上妖邪,同样有这么个妖邪吃人的说法……
澹台雁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们从九成山一路走到邓州,在行宫时还没开始流传的流言,在邓州时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众所皆知,其后必定有人操控。
只是崔氏已倒,余下几个世家也忙着同寒门争斗,究竟是谁在背后传播这些无稽的流言,他又想要做什么?
澹台雁拧着眉发愁,许松蓝也是十分着急。
“岭南道真有这么个赤羽教,陛下也是从岭南道所出……难不成,两者之间真有什么关系?他们说得这般详实,莫非是真有人见过什么、知道些什么不成?我早前便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肯损毁,就算赵王府在蛮越之地,那也是正经皇族,也都是正经中原人,怎么会好好的世子、好好的王爷竟有穿耳这般行径?”她又拉过澹台雁,“阿雁,难不成那当真是冒名顶替?”
澹台雁简直是哭笑不得,挽过母亲的手臂道:“阿娘,怎么外头那些人胡说,您也跟着瞎说八道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邪所化,妖邪横行?若他真是什么岭南妖邪所化,女儿还能齐全坐在您跟前么?”
“可是……”
“穿耳之事或许另有缘由……先赵王是汉人,可赵王妃却是岭南人,或许是王妃那头有什么习俗也说不定。岭南本就蛮汉混俗,陛下自己也没把穿耳当回事,咱们又何必自寻烦恼?”
至于什么冒名顶替,更是无稽之谈。
岭南王府再偏远也是正经宗室,世子刚出生就要上玉牒金谱,样貌特征都登记在册,隔一段时日也有专人查探,哪可能这么简单就被人冒名顶替了。
只是这么早便开始预备,又选在这时候传出这样的流言,背后之人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短暂慌乱过后,许松蓝很快镇定下来,她听这女儿笃定的话语,又瞧着女儿眉宇间的担忧,不由叹了口气。
“你倒是真信他。”
许松蓝自问见识也不少,听到这些互有印证的传言尚且要惊慌一下,可澹台雁却始终没有动摇。
澹台雁只觉得好笑:“阿娘,是那些流言太无稽,太不可信了。”
若当真无稽,当真半分不可信的话,也不会流传得这样快,这样广了。
妖邪、吞人之类的说法还可以看成是为引人注目而夸张,但这种种流言,又恰巧与褚霖耳上的耳坠,与他的亲卫朱雀军能够相互印证,而岭南又确乎曾有个被剿灭的赤羽教……
只怕就算是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听说了,也要升起几分犹疑。
许松蓝半信半疑,且大半是疑,小半是信,但她不清楚,褚霖表字正是陵光。
恼人的大事都让大人物去想,许松蓝只对澹台雁道:“你若是很担心,不如就先回九成山去吧?”
“阿娘?”澹台雁不明所以。
“我早看出来了,说是你们俩闹别扭了,其实是你在同他闹别扭,是不是?”
可是看方才澹台雁如何护着褚霖,再看她这些日子明明出了九成山,却仍是恹恹不乐的模样,许松蓝便知道,澹台雁根本放不下褚霖。
“若是放不下,便尽早回去,有什么不高兴的都说个明白,也好这般僵着。”许松蓝想了想,又道,“你可别因为我的事情有什么顾虑,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因为你父亲或是因为我的事情,就去迁怒旁人。更何况就算是我……”许松蓝笑起来,“即便落到如今的地步,我也从没有后悔过遇见你父亲,更没有后悔过要嫁给他。”
饶是澹台雁从没有说过,许松蓝仍是看出来她心中症结所在了。
又或许,正是因为同澹台阔秋闹的一场和离,才让许松蓝醍醐灌顶。
许松蓝同澹台阔秋从前是多恩爱的夫妻,最后仍是不免闹成这般地步,澹台雁和褚霖被架在更高的地方,也要受到更多的约束与压力,虽说褚霖至今没有选妃纳妾,但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澹台雁至今没有子嗣,她可已经同褚霖成婚十年了。
澹台雁垂眸:“阿娘都知道了……可是我……”
“缩头缩脑的像个什么样?阿雁,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性子。你从前总是想做什么便去做了,说要让你祖母刮目相看,便能日夜不辍地苦学绣艺;说要平定大衍,便自己立起了玄武军;说要帮我和离,也是立时就让我住进了宫,还自己跑去同你父亲说话,半点不肯听旁人的意思。”许松蓝笑着叹了口气,“从前我说你太过横冲直撞,现下大了倒是沉稳了,可怎么又变得犹犹豫豫,糊里糊涂?若是一开始便要畏首畏尾,那便不是我的阿雁了。”
澹台雁抿起唇,怔怔地看着母亲。
是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畏首畏尾?其他的事情都不必说,唯有对上褚霖时,她便是前怕狼后怕虎,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不要说许松蓝了,连她自己都要认不清自己了。
她这模样有些傻,许松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可是犹豫过后,澹台雁却仍是摇了摇头,要将许松蓝送到隆州,看着她上了船再走。
“阿娘,随行的护卫就这么多,若是分成两拨,只怕路上会出什么纰漏。”
为了掩人耳目,龙武卫并没有随行护卫,若是澹台雁这时候回九成山,言家势必要分出一半人来护送她,来邓州的这一路并不太平,澹台雁只怕越往南,情况越复杂,到时候言家只剩下一半护卫,更容易出事。
但若等到隆州再走,一则可以让在隆州的言家护卫接手护送,二来看着许松蓝安全上船,澹台雁回九成山时也能更安心些。
“……更何况,现在是太平时节,又不打仗,也没有什么灾荒,行宫那头有龙武卫守着,想必陛下也不会有什么。”
母女俩商定之后,又同言天冬和澹台彦明对了对,彦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言天冬想了想,也说今岁冬日比以往都更冷些,也是该早些赶路,免得到时候江面结冰,就算到了隆州也迟了。
既是如此,那众人便不再留宿城中,只是稍事休息,补充食水之后又匆匆走了。
澹台雁想得周到,只是行宫中的情形并不如她预想的那般平静。
正在言家车马辘辘往隆州走去的同时,九成山行宫层层封锁,百姓也都封门闭户,街道上再不复从前的热闹,十分寂静,鸦雀无声。
明德殿中,褚霖在圣旨上稳稳地落下大印,待朱红印迹干透,卷起圣旨递给玉内官。
“你带一队龙武卫绕山路走,出城之后南下,将这个送去给阿雁。”
外间形势严峻,大战一触即发,此时一走了之无异于叛逃,玉内官不敢接这圣旨。
“陛下!”他掀袍下拜,重重磕头道,“陛下,这时候就让臣守在陛下身侧吧!”
“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不会武艺,在这里待着又有什么用处?”
“可是……陛下!”
褚霖将他扶起来:“去吧,朕只信你,这封旨意只有你能送去她身边,有你在她身侧,朕也能安心些。”他见玉内官仍在犹疑,又笑道,“朕这里有龙武卫和冯将军守着,只怕比你还要安全些。”
玉内官知道圣旨要紧,也知道流落在外的皇后更要紧,只得低头应承下来。
时间紧急,他接了圣旨便要赶在天亮前尽快出城,玉内官只来得及再回头看一眼。
明德殿中,年轻温和的帝王不怒自威,凛然不可犯,而他身侧的龙武卫大将军冯暄身披重甲,手持长刀,亦是忠心耿耿,是护卫帝王的一柄利器。
也不知是皇帝寻常的态度,还是冯暄严整的姿态安抚了玉内官,他稍稍放下些心,一路小跑出了殿外,带着龙武卫连夜南奔。
行宫中发生的一切澹台雁毫无所觉,她只知道,在南去的这一路上,民间流言不利于褚霖的流言是越来越广。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些什么,但脑海中的思绪有如一团乱麻,她连个线头都扯不出来。
也只能等先到隆州再说了。
因害怕江面结冰,言家的车队这一路上再没停留,很快便到了隆州,但正如言天冬所预料的,江面果然结冰了。
众人无法,只得在隆州城又待了几日,等到船工破开冰面之后再渡江。
澹台雁就这样多留了几日,等到许松蓝和言天冬坐船走了,一回头却发现澹台彦明还在。
她不由疑惑道:“兄长不是要去往壁州么,怎么不一同上船南行?”
眼前的这个堂兄,同澹台雁记忆中那个不分是非黑白,眼中全是戾气的国公府大公子完全是两个人,十年过去,澹台彦明也变得沉稳许多,许是因着旧年间接害许松蓝小产的愧疚,又或许是因着这些年许松蓝对他的真心照拂,如今的澹台彦明,也是真心地尊敬照顾许松蓝。
澹台雁知道他是特地为了护送许松蓝才选在现在南下,这些时日也见着他是如何维护许松蓝的,便也对他多了几分好颜色,终于肯叫一声兄长了。
只是澹台彦明好似不大习惯似的,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从隆州去壁州不一定要走水路,走陆路还更方便些。
澹台雁蹙眉:“兄长不是要归营吗,那怎么还……”
她正思索着要怎么把赶人的话说得婉转些,那头孟海急匆匆地闯进来。
“娘娘!”大冬天的,孟海跑得满头是汗,“玉内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