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57

  起先只以为又是什么贵人的玩笑,亦或者是刻意的羞辱,许松蓝随同父亲行医多年,因为样貌出挑,也不是没见过这等阵仗。

  只是澹台阔秋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竟是认真求娶,纯然一片赤诚真心。

  许松蓝严词拒绝了,甚至干脆不肯再去医馆,可澹台阔秋不肯放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求娶,最终在第三次时,许松蓝松了口,嫁给了澹台阔秋。

  这也是所谓三次登门,三顾医庐求娶,终抱得美人归的旧事。

  “我高嫁入晋国公府,京城人人都说我是一步登天,又说我先前两次拒绝二公子,不过是欲擒故纵,这么多年来,我以为国公爷心里有数,是以不曾说过……如今想来,或许国公爷也以为,我一个小小医女,能得入国公府当正妻已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先前的拒绝不过是在拿乔吧?”

  澹台阔秋眉目沉沉,默然不语。

  “二公子虽同旁人有几分不同,但毕竟出身贵胄,许氏不过是白身,就算今日公子肯以正妻礼仪相待,明日就算休妻另娶,我也是毫无办法。我随父亲多年行医,辗转豪族内宅之间,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是以先时两次,国公爷诚心求娶,我都不为所动,甚至避忌不及。

  “许家有祖训,有救无类,不论是高门贵胄,还是强盗匪类,有药则救,旧时许家医馆地处偏僻,门前有深坑泥泞,就连衙差也很少前来,如此便有群无家可归的小乞儿聚集在门前讨饭……可这些乞儿也真是傻,能来许家求医的都心系病症,要么就囊中羞涩,谁能有余钱施舍呢?

  “二公子前两次来医庐,路过那群乞儿时皆都目不斜视,足不沾尘,然而到了第三回 ,医庐门前却突然多了个茅草棚,几个乞丐都躲在里头躲雨……你只是顺手而为,并未宣扬,然而那些乞儿却都记得你的恩德。”说到此处,许松蓝已是泪眼婆娑,“我那时想,你出身已经如此富贵,却仍有善心能对穷困者施以援手,能见旁人所不能见之苦痛,必是胸有丘壑,有一颗善心的……”

  澹台阔秋怔怔地抬眼看着她,许松蓝含着泪,眼中满是哀切。

  “当年能以草棚替人遮蔽风雨的二公子,如今却说要‘去母留子’?国公爷,你说我变了,可真正变了的到底是谁?

  “喻兰有什么错?她或许趋炎附势,或许攀附权贵,但若你无半分情思,也绝不会同她有任何来往。她为你诞育子嗣,为你持家教子,如今你却用短短的四个字定了她的前程……国公爷,你当真能问心无愧吗?”

  许松蓝已是泪流满面,但她看着澹台阔秋的双眼仍是坚定:“我要同你和离,不是因为旁人,只是能以一己私利动辄要人性命的国公爷,已经不再是我的良人。”

  言尽于此,已是不必再多说,澹台阔秋脚步踉跄地出了梧桐殿,许松蓝独自留在殿中,俯身在桌边哽咽一会儿,收干眼泪不再哭了。

  澹台雁得了许松蓝的意思,没有派人在殿宇周围,并不清楚父亲母亲究竟细谈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澹台阔秋回去不久,放妻书便送到宫里来了,澹台阔秋没有在九成山下久留,很快便递上折子向朝廷请了病假,收拾东西回了京城。

  他好似是被伤透了心,连再见澹台雁一面,同她告别都不肯。

  许松蓝一直都很冷静,眉眼也一直带着笑意,直到拿到放妻书,听说澹台阔秋回京之后,倒是默默了良久。

  在这之后,褚霖令玉内官和孟海一同去官府销了婚书,拿回了许松蓝的户籍,和离一事终于告一段落。

  只是澹台阔秋回了京城,许松蓝却不能再留在行宫,也不能再留在九成山了。

  澹台雁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澹台阔秋和许松蓝和离的这件小事,闹得究竟有多大。

  澹台阔秋本是寒门商定好了的户部尚书人选,但晋国公府究竟也算得上是世家门户,真要出了什么事,说不定偏帮的会是那一头,世家正忙着争夺崔氏留下来的地盘,虽在上朝时会象征性地争一争,却也对他上位一事没有太大的抵触。

  然而许松蓝要求和离,皇后公然发懿旨在晋国公府牌匾前头宣读,将澹台阔秋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寒门内部本就对推举澹台阔秋颇有争议,再加上寒门一派,立身根本就在于才学声名,有了这一出,澹台阔秋已是再无望接手户部。

  既如此,寒门少不得要推举其他人顶上,那便是原定为户部左侍郎的常璋。

  这下可让世家炸了锅——崔氏一案虽有崔从筠谋刺的前情,但能闹得这样大,闹成这样惨烈的结局,也少不了常璋这个轴人在崔府门前顶天立地、全城皆知的那几日坚持。

  郑氏、卢氏乃至其他世族扪心自问,自家相比起崔家虽然差得很远,但究竟也不是多么清白。大家都是伫立几十年上百年的门户,哪家哪户没有几个不成器的族人?

  先前常璋在大理寺里还好,除非大案要案,也轮不上他出阵,但现在换成户部则不一般。户部掌管田籍户册,若是谁家哪个子弟私占良田、欺男霸女被他知道了,常璋是不是也要在他们门前苦站几日,站得个朝廷公审的结果?他在户部的徒子徒孙,是不是也要同他一般在世家府邸门前站成一道人墙?

  常璋当左侍郎时上头还能有个尚书管束,现下常璋要真当了户部尚书、掌管了户部,他们这些人哪里还能有活路?

  世家顿时不干了,郑氏、卢氏几个出奇团结,共同抵制寒门选出的官员,抵制的方法也很无耻,就是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既然崔氏、澹台阔秋的私事能被拿到朝堂上说,那其他人的为什么不可以?况且寒门官员个个都要面子的很,澹台阔秋能因为家宅不宁被拉下马,其他人也都可以。

  世家毕竟是世家,谁没有几条消息灵通的门道?常璋轴得两袖清风、屋宅败落,他师父林颖芝却不是,林颖芝妻子出身商户,商户人家家财丰富,连带着林颖芝也生活得比旁人更好些。

  郑氏便当堂参他利用职权替岳家打通河道关卡,打通商路,刑部侍郎卢忠义出身卢氏,也一并上书要求彻查大理寺近些年来的所有案宗,以查证这位大理寺卿任职这些年来,究竟有没有以案换情,谋取财路。

  林颖芝承教于裴是非,本也是坦坦荡荡,对岳家一族也是管束有加,无奈这卷宗当真是查不得。

  莫说他虽为大理寺卿,终究大理寺也不是他一人管家,多少还有些人情疏漏的事情在,就说上回崔氏一案……他确实太过急躁,多少留了些纰漏下来。

  林颖芝无法,只得说不堪此辱提前上呈了辞信归乡故里。世家旗开得胜,自然要乘胜追击,且将泼脏水这一战术奉为圭臬。寒门很快反应过来,郑氏、卢氏的问题可比林颖芝大得多,世家很快就遭受了寒门的疯狂反扑。

  就在澹台雁同许松蓝说说笑笑的日子里,朝堂上却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这样一对比,澹台阔秋早早抽身,倒也是幸事一件。

  只是闹得这样大,许松蓝已是不能再留在行宫,留在九成山了。

  澹台雁没想到褚霖会用这样的方式促成许松蓝和离,当即边想去找他理论,堪堪被许松蓝给拦下。

  “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什么事情动辄就要怪到陛下身上?”经过这些日子,许松蓝对这个女婿勉强满意几分,倒是对澹台雁多有不满,“就算是寻常人家要说和离也是不易,我能这般顺利拿到放妻书,能够全须全影地归宗已是不易,外间那些事……你父亲这样的身份,也是难免。”

  澹台雁忽而想起先前褚霖说的话,他说现时情况紧急,对澹台阔秋十分紧要,要她同许松蓝等一等再提和离的事。

  她只以为褚霖是不肯帮忙,以为他那些话只不过是托辞,便一律都打了回去,如今却当真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她犹豫半晌,咬了咬唇,将先时的话都告诉了许松蓝:“阿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许松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澹台雁是关心则乱,一急起来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褚霖虽有心解释,可被顶了两句也赌气不肯解释……这才造成这样多的误会。

  “你看看你,又怨怪起自己来了。”许松蓝点点她的额头,“陛下心中有数,要真是毁家灭国的大事,陛下也不可能任由你胡来。现下这般情形……只怕也是很难避免,你不要多想。”

  澹台雁却不能不多想,她一遍一遍回想那日拌嘴的情形,总记得褚霖说了句她要如何便如何……

  这般昏君作为,褚霖也不是不能做出来。

  朝堂上的混乱已成事实,澹台雁过了过脑子便不愿再去细想,只抓着许松蓝的袖子问:“阿娘真的要走吗?就不能不走吗?”

  澹台阔秋回了京城,父女俩眼见着是割袍断义了,许松蓝再离开,那她在这偌大的九成山,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许松蓝也很不舍,但是她惹出这样大的祸事,难保世家或者寒门不会有人生出怨怼心思。

  她已无宗族庇佑,也再不是晋国公府的人,澹台雁身在后宫之中,只怕也保不了她,褚霖派人来知会她,也是一番好意。

  更何况……

  “我自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九成山。”许松蓝笑着摸了摸澹台雁的脸,“上回在九成山上看了一场秋景,才知道红枫似火是如何盛景,天下之大,还有许多其他地方,许多美景值得一观。”

  澹台雁知道这不仅仅是说辞而已,许松蓝身为医者,本就该四处探访,看遍四时景象,见证天下不同的病患,积累经验,开阔眼界。

  言家医馆遍布大衍四处,言天冬每年都要四处行医,也是因为这个。

  可是许松蓝不能回京,不能回九成山,今日一别,母女俩只怕此生再难相见。

  澹台雁在床榻上辗转许久,终究还是爬起身,一路去了褚霖的寝殿。

  褚霖仍未睡,仿佛早知道她要有此一来,静静等了她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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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伸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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