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16
孟海洒脱一笑,澹台雁却白了她一眼:“还强撑呢,瞧瞧你这满脑袋的汗。”
毕竟是皇帝亲下的指令要罚孟海,龙武卫就算想要从轻,还是得要做出个样子来。五十脊杖,若是澹台雁不来,打到天亮,孟海也就真的被打废了。
饶是下手再轻,打得再慢,孟海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不但出了满头细密的汗珠,到这会儿也没能站起来同澹台雁说话。
澹台雁蹲下身,掏出帕子糊脸似的给她擦了汗,忿忿道:“明明是我要出宫的,陛下凭什么打你!”
这回语塞的成了孟海。
别管最开始出主意的是谁,澹台雁是褚霖的皇后,她孟海可谁也不是,这回同上次加起来,在褚霖眼里,孟海是两次试图拐带澹台雁离宫了。
再加上先前莫乎珞珈谋刺,致使澹台雁身陷险境一事,以褚霖那小心眼的毛病,恐怕这事早也算在了她头上。
孟海心里估摸着,褚霖应当是早就看她不顺眼,憋着劲想要打她一顿呢,现下打了也好,一点小伤换皇帝出出气,免得日后新仇旧怨加起来,那时候可就不是轻飘飘的几棍子能糊弄过去的。
“娘娘,这点小伤不算什么,陛下若是真要处罚属下,方才那些人哪里还敢偷偷放水。”孟海撑着手臂仰头看她,“属下没事,您忘了上回在九成山时,我受了那么多伤,站都站不起来了,还不是躺两天就好了,属下皮糙肉厚,这点小事连皮肉伤都算不上。”
孟海手一撑便要强行站起来,但不知道牵到哪块伤,手劲忽地一松软倒下来,人也重重地摔回木凳上,“哎哟”痛呼一声。
这可吓坏了澹台雁,孟海一身黑衣都汗湿,她只觉无处下手:“这、这……你怎么样?孟海?来人,去太医院找奉御来,快啊!”
“别、别!娘娘!”孟海连忙伸手拉住她,“哎呀,就这么点伤还要麻烦医官,说出去属下就没法做人了,娘娘别让人来!”
澹台雁只好止了步子:“你哪里疼啊,到底要不要紧,要紧的话还是要找医官瞧瞧,不然落下病根可了不得!”
“属下没事,就是抻着了,缓缓就好。”
经过这一遭,澹台雁可算是没那么郁悒了,时不时探头探脑的,想看孟海究竟是哪里伤着了。
孟海想了想,忽而故作委屈地哀叹一声:“唉,娘娘现在可知道心疼属下了,想当初在军中时,娘娘打我打得可比这惨得多,那二十军棍,岂是这小打小闹能比得上的。”
“你可别诓我。”澹台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打过你?我可是最善性的人,怎么会像他一样借题发挥,胡乱打人,你乱编的吧!”
自从孟海短发的来源有了两套说辞之后,无论她说什么,澹台雁总要先怀疑一翻。
孟海连忙道:“是真的,那可是二十军棍呐,全军众目睽睽之下,娘娘亲自监刑,那时可没人敢放水,属下待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来。”
这样看来,澹台雁也没什么立场去怪褚霖狠心了。她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轻轻踢了踢板凳脚,问孟海道:“那你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错,逼得我不得不打你?”
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和褚霖一样,是个随意就能下令罚人的。
孟海心底暗笑,说起往事时又是一叹。
“那时候属下……属下对一个人起了想望,但那不是我该想望的人。我明知道同他立场敌对,也知道他用心不纯,还是一门心思栽进去了。”孟海眼神悠远,思绪也飘回了五年前,“我明知他并非良人,却还是心怀妄念,替他求情,娘娘恨铁不成钢,便干脆打了我一顿。”
五年前突厥大败,都蓝可汗身死,伊知可汗签下和书,召回突厥残部,当时莫乎珞珈身受重伤,无法远徙,便献上降书,表示愿意做个降臣,留在大衍。
深受重伤的不仅有莫乎珞珈一个,修养几日,伤好了能走再走便是,他之所以向大衍称臣,自然还有别的缘故。
孟海候猪油蒙了心,一心只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因而甘愿舍弃一切,背负唾骂也要留在大衍。
莫乎珞珈想要留下,褚霖还没说什么,澹台雁便头一个说了不行。
孟海向她求情,澹台雁皱着眉,耐着性子给她一一说清其中利害。
“莫乎珞珈不是什么普通的突厥人,他是都蓝可汗之子,你和他之间横亘着的,除了国仇,还有家恨。此人野心不小,若他回到突厥也就罢了,如今他曲意奉承,甘愿以降臣之名留在大衍,必然暗藏卧薪尝胆之志,心怀颠覆大衍之心。”
那时孟海跪在澹台雁身前,一字一句地发誓,若日后莫乎珞珈有不臣之心,她必定亲手斩之。
澹台雁终究还是同意了,但却也提出一个条件:莫乎珞珈身为突厥大将,残害大衍百姓无数,她没有资格替这些人原谅他,更没有资格替大衍百姓容许他留下来。
若要留下莫乎珞珈,那么他便是孟海的责任,而想要承担这份责任,就要先受二十军棍,以为承诺。
孟海知道,能答应让莫乎珞珈留下,澹台雁已经是为她破例徇私,至于二十军棍,那不是打给澹台雁看的,而是打给玄武军上下,打给天下人看的。
莫乎珞珈最终还是辜负了她,九成山上谋刺,险些害了澹台雁,也险些要了孟海的命。
他明知道为了澹台雁,孟海是能把命都豁出去的,要杀澹台雁,就要先杀了孟海。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留恋。
所以孟海也遵照诺言,亲自处理了莫乎珞珈——她没有亲手杀了他,是因为褚霖另有谋算,但现在莫乎珞珈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模样,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孟海把前因后果都说完,沉默许久。
“娘娘看,属下是不是很傻,旁人勾勾手指我就信了。”孟海沉默许久,笑了一下,“属下真该听娘娘的话的。”
澹台雁静静听着,渐渐猜出来那个人是谁,但没有说破,她也猜到上次去晋国公府别苑省亲时,孟海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她摇了摇头:“你不傻,你只是真心喜欢他而已,或许当初我肯同意他留下来,也是上当了。”
“嗐,不该说这些旧事的,多闷呐。”
孟海干巴巴地笑了一会儿,见澹台雁一直冷凝着神色才停下来。
“他对我是用情不专,蓄意欺骗,我脑子笨,我算不过他。可是娘娘,陛下和娘娘不一样。”
孟海难得认真,正因为自己是这样的情形,她才更加不明白如今澹台雁和褚霖怎么会闹成这样。
“娘娘,天底下能像娘娘和陛下一样真心相许,彼此能够以命相托的实在太少,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开的呢?”
说来说去,又说回澹台雁身上。
澹台雁抿着唇,摇了摇头。
能得真心人一心相许,确实是再好不过,只是有许多事情,徒有真心,徒有真情,远远不够。
行宫之中眼线众多,澹台雁离宫一事遮掩不住,又在有心人的宣扬下,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九成山。
崔氏与皇帝纠缠已久,早耐不住性子,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把柄,自然要大作文章。
两日之后,就像事先约定好的一样,崔氏一门五品以上的官员联名上书,细数澹台雁言行不端,无后善妒等几项大过,直言澹台氏德行有失,不看为后,又上请皇帝废澹台氏而广开遴选,另择贤德女子为后。
后宫之中并无其他妃嫔,崔氏所希望的贤德女子,自然姓崔。但崔家人聪明就聪明在要求的是广开遴选,从前有心送家中女子入宫的世家们也纷纷响应,纷纷附议。
除此之外,竟也有不少寒门官员同他们站到了一处。
寒门子弟同世家不同,没有荐书,没有荫封,唯有科考一条路,是以大多是饱读诗书之士。他们学的是孔孟之道,读的是圣贤之书,对澹台雁这些年来的行止早就颇有微词。如今有崔氏牵了这个头,他们倒也都放下往日隔阂,一同闹了起来。
情势急剧下转,帝后几乎成了众矢之的,朝臣们热议上疏,隐隐有一种不废后就废皇帝的势头。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的回击,或是皇帝与皇后割席,向群臣认输。
可谁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先前使臣时苏胡息不知所踪,降臣莫乎珞珈上了海捕文书,文书上写明,莫乎珞珈的罪名是刺杀使臣,蓄意谋反。两个胡人,一个失踪一个逃亡,几乎成了一桩悬案。
随后使馆被查封,莫乎珞珈的私宅也被查抄,相关人等并不在意,因为早在此前,该湮没的证据早已消失。
然而,许多不得了的文书却仍是被翻出来了,上头还明晃晃地印着莫乎珞珈的私印。
于是,就在朝中废后之议闹得最热烈的时候,大理寺丞常璋带着人直眉楞眼地堵了崔家大门,要他们交出涉嫌与莫乎珞珈勾结、意图谋刺皇后的崔从筠。
作者有话说:
一些小学生吵架。
孟海:受伤的只有我:)
终于写完了文案剧情,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