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37

  弄得清黛不由心虚,毕竟这的确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给父母做活计。

  午间到了南太夫人跟前,孟家姐妹俩将给众人的礼物一一拿了出来。

  照着先前商量好哪一只该给屋中哪一个的送出去,还有孟槐和南家另几位少爷的也遣人挨个送了去。

  南太夫人的那一只尤其用了稀罕的墨狐皮子做料,霍妈妈怕小丫头们糟蹋了好东西,便便自己揽了过去,即便是清黛身边手艺最好的知意,也没敢托出手去。

  生熬了几个大夜,一双老眼熬得通红,可是让清照心疼坏了。

  如此用心倾力,终换来南太夫人的赞不绝口,宋执瞧着自己的那只朱红灰鼠皮的筒子也喜欢得紧,搜肠刮肚地把她姊妹俩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几乎是把肚子里所有墨水一气儿倒了个干净。

  “素来只听说照姐姐的学问好,没成想这些琐碎家常活计也是信手拈来。”

  素唯也很会看眼色地凑趣道,不过她心里的不舒服可大了去了,针凿绣活儿向来都是她用来讨好祖母的手段,她们姊妹俩又不姓南,作甚要多这个事儿?

  清照心里透亮,低头饮茶并不接她的话,清黛并不想跟她当众过招,只坐在一边憨憨地傻乐。

  便是南太夫人也淡淡的,装作耳背没听见。

  见场面微微冷了冷,易君彦借机插话进来:“原先就是唯妹妹的手艺最佳,连妹妹都说好,我们焉能有不信的?倒是要谢谢照妹妹的一番好意了。”

  清照怪道:“谢我作甚,小公爷手里的那只乃是完全出自我四妹妹之手,我确没帮上什么忙。”

  易君彦闻言眼底不禁绽开惊喜之色,转过头瞧着清黛,笑得格外清朗:“没成想阿宝妹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艺……”

  清黛却没给他机会奉承:“小公爷就别笑我了,我粗手笨脚的,远比不上几位生在京里的姐姐手巧,努力了大半天也就做出那么几个能交差的,再多的可就真没有了,不可要为了您这几句,让外人误以为我是个女红天才,到时候人人都来问我要活计,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小命啦!”

  她童音清甜如山间流淌小溪,一派纯真澄澈,把罗汉床上的南太夫人都逗得大笑起来,直把她拢到怀里藏宝贝似地搂着。

  陪坐在南太夫人另一侧的素唯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只是嘴角还在硬撑着场面:“不说这料子手艺,单说这上面染的香味儿,也不知是个什么香,我闻着素静又悠长,独特的很呢。”

  说着,目光轻柔地落回清照身上,“照姐姐最是爱好焚香插花这样的雅事,想必是照姐姐的独家秘方吧?”

  “这每一只闷子里都缝了香包,但其中都用了些什么香料我并不怎么晓得,是四妹妹的主意。”清照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心下不悦。

  她素不喜在人前卖弄,别人都去夸赞清黛她反而高兴,这素唯却偏偏要故意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清黛察觉出清照的情绪,在南太夫人怀里托着小脑袋细想:“这里面有艾草、薄荷、山茶花叶还有玫瑰……再有别的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稀贵香料,我就是随便揉在一起,图个好闻不刺鼻就是了。”

  “柔夷有万花之国的美称,尤其是玫瑰,更是驰名当世,单单在华都的市面上便常是千金难求。易家姑娘最是爱摆弄这些,上回为着错过了一小瓶柔夷来的玫瑰精油,还在家里哭鼻子呢。”宋执好不容易碰到个自己懂的话题,连忙抓紧时间显摆。

  易君彦见提到了自家亲姐姐的糗事儿,心上虽有不愉,脸上仍笑得彬彬有礼:“是啊,亏得让小王爷知道了,没两日便差人将东西送了来,家姐这才舒展开眉头,破涕而笑了。”

  而今舒王夫妇仍在蕃地,便是托了宁国公府还有南家代为看顾独在华都的宋执。

  宋执和宁国公独女,也便是易君彦亲姐姐的姻缘在京中已是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来往密切些也属平常。

  冬至午后学塾会放半日的假,是以大家倒都不怎么着急着午睡出门,便围在南太夫人这里轻松自在地说话吃果子。

  欢笑声将原本宽敞的厅堂挤得满当又热闹,在寒冬里平添了几分暖意。

  所有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欢聚一堂的喜气,独是边角上坐着的沈猎,始终不发一言,更无人找他搭话。

  他又穿着身鸦青色无绣无纹的旧袄,垂着眼睛的时候,浓密如扇子的睫毛低敛,整个人便像是一道毫无存在感的影子,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清黛一直在默默留意着他,他从一开始拿到她们做来的暖手抄起,便显得十分无所适从。

  倒不是不喜欢或者不愿要的那种厌弃之色,而是一种仿佛手里托着的是一方千斤巨石,既推不开又抱不住,想收下却又不知道自己凭什么收下。

  以他一贯的性子,若别人欠他,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但轮到自己欠了别人,必也是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然而此时此刻他面临的难题是,现在的他还并不具备自己还人情的能力。

  他已经习惯了被轻忽怠慢,哪怕是来了从上至下都厚道和善的南家读书,他也依旧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日常除了南太夫人偶尔会给些关心照顾,但也从来也只是礼数之内的客套,同窗间礼尚往来,也从来没有他的份儿。

  这是第一次有人记着他。

  他却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能怔怔瞅着手里簇新的暖手抄发呆。

  耐脏耐磨的铁锈色缎面裹在黄灰色兔毛皮上面,皮子和里衬之间还结结实实压足了棉花,明面上的绣纹并不多,只角落里依稀用黑线绣了个小心的猎字。

  想来刺绣者的手艺不怎么样,还不大能控制落针,笔画绣得十分紧凑,几乎像个球似的团在了一起。

  其它缝合之处的针脚虽然也有些歪,摸上去却也紧密结实,可见做这活计的人诚是下了功夫的。

  沈猎的那一只本就是清黛费尽心力所做,表面看着无异于常,实际上却要比任何人的都要厚上几倍,唯恐他冻着。

  可越看他眼下的神情,她就越怕他会在离开时趁人不注意悄悄放下不肯收,心里暗暗有些着急。

  倘若他真的放下了不收,到时若再遣人送去沈家,想必也会和上回给他的布料那般被截下来。

  若是追上去强塞,他那犟脾气发作起来只怕更加不肯要了。

  得亏这时候南太夫人忽的也开口了:“既收了孟家两个丫头的礼,老婆子也不好叫你们空手回去,琥珀,去把那对嵌珍珠的虾须镯拿来,叫这姐俩儿一人一个戴了我瞧瞧。”

  清黛暗喜,忙扯住应声就要进里屋的琥珀袖子,玩笑着说,“本就是我和三姐姐的一番心意,老祖宗如此客气,反显得像我们是来讨礼的。再说了,若老祖宗回了我们礼,那小王爷,小公爷,还有唯姐姐和沈公子是不是也要跟着回,这样来来回回的好生麻烦,一点儿都不亲切,不如就此打住,谁都不必回我们的礼才好呢。”

  南太夫人只觉得怀里的小姑娘声音甜而乖巧,听在耳朵里甚是熨帖,只恨不得是自己亲生的孙女:“老祖宗知道咱们阿宝贴心,但话不能怎么说,你们小辈之间是回礼,老祖宗给的却又是老祖宗自己的心意,是老祖宗喜欢你们才给的。”

  清黛却还是很坚定地甩甩头:“老祖宗今日给了,那大家伙肯定也会用相差无几的说辞来给,我和三姐姐若再收,那又得挨个儿地还,那可有得累了,老祖宗就当是心疼一下我们姐妹俩吧。”

  南太夫人这时仿佛也慢慢地想到了沈猎,在座的孩子里哪个都不是高门显贵、财大气粗,同窗之间礼尚往来也不需要多少花费,唯有这孩子……

  唉,真是冤孽。

  “行了行了,长辈给的东西做小辈的哪能推辞?我说你们姐俩就收着吧。”宋执忍不住插嘴道,“至于咱们,又不是急着要撇清什么,何必赶着就要还人情回礼?大家伙儿记着你们这回的好,下回有机会了再奉还,不也一样么?”

  清黛还有众人都微微吃惊,连清照也没忍住抬眼看了他一下,这么公道明事理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还真是稀奇。

  最终,孟家姐俩还是收下了南太夫人的那对虾须镯,调好了尺寸一人一只地戴上,又秀气又雅致,宋执和易君彦纷纷凑趣称赞。

  像清照这样不爱金玉的,脸上也露了几分满意之色,素唯心里泛酸,脸上笑得隐隐有些勉强。

  而沈猎,也比方才看着要心安许多。

  趁着冬至,好热闹的太夫人又干脆就把孩子们留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张罗着厨房给他们煮了饺子,吃过之后才一一派车送他们家去。

  大雪连夜下个不停,到了隔天早晨才渐渐变小,清黛和清照照常又乘着马车悠悠去往南家。

  路上的积雪还未扫开,因此走得慢了些,待她二人到学塾时,众人早都已经来齐了。

  唯独少了易君彦。

  “子美哥哥身子素来康健,这回怎的说病就病了?”

  “连太医院的陆院判都没看出究竟是什么毛病,我又有哪来的本事知道?”

  “呀,可这都两日了,落下的功课怎么办呢?”

  “才两天而已,能落下多少,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可是……”

  清黛一面听着素唯和宋执之间的你一言我一语,一面望着窗外的雪景出神。

  此时此刻雪基本已经停了,入目皆是茫然而纯粹的苍白,好像整个世界都因此变得安宁而恬静。

  这才应该是万籁俱寂的冬天该有的样子嘛。

  她在心里如是想。

  作者有话说:

  小本本掏出来,课代表又双叒要发言啦~

  到现在出场的主要男角色都有自己对应的字,比如沈猎字弓鸣,易君彦字子美,宋执字憨憨(大误),宋执字不移

  宋憨憨的字暂时还没提到,因为他毕竟是亲王世子,人也不可一世,在一众同窗中凭谁都不敢喊他的字emmmm这应该不算剧透吧?

第19章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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