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26

  沈愉初努力掩饰目动言肆的自己,提出一些较为真实的阻碍,“我交不起印花税。”

  “我给你出。”他更加不以为然。

  沈愉初整个人大无语。

  荒诞到没人敢信的提议,然而他们可能在参加一个叫做“看谁更镇定”的比赛。

  她看向季延崇,季延崇也在看她,不约而同等待对方的妥协。

  现在,光是安静并排坐在一辆车上的画面,都让沈愉初觉得荒谬。

  “我能问你个事吗?”

  季延崇颔首,“你说。”

  沈愉初慢慢理顺那个在心头存在已久的问题,“你既然毫不在意源茂,为什么要回来?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争夺还是摧毁,总要有一个诱因,对名利的渴求也好,对摧毁本身的渴望也好。但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促使你行动的……”

  “Trigger?”

  英文的思考方式果然是他的第一选择。

  沈愉初点头,抓了下快要从肩头滑下去的风衣,“对,我只能看到最浅薄最直接的一层冲动,我想那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动机。”

  “冷吗?”他瞥来一眼。

  沈愉初摇头制住他的动作,“不冷。”

  他听见了,还是凭感觉开启了暖空调。

  相处中有太多类似的细节,从他身上体现出自然而然的绅士,和刻在骨子里的隐秘傲慢。

  时节迈入晚秋,路边的大树逐渐卸下叶片,露出光秃秃的歪曲枝干。

  几不可闻的空调运转声填充空白场景,缄默些许,季延崇徐缓开口慢述。

  “从小,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生来的意义就是源茂,我要夺回源茂,从此自愿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办公间里,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尽我所能让源茂蒸蒸日上。”

  “大概上中学的时候,我用家族信托里的钱作为本金,在股市里赚了一点,我将获利连本金一道再转投,原油期货、大宗商品,只做市场瞧不上的短线投机,赚得也不少。然后,一切都变得非常容易,投资地产、转手公司,钱生钱的速度快到让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甚至不需要我自己操作,私人银行有专门的经理人替我打理离岸信托。在未来可以预见的岁月里,只要不闲着没事烧钱取乐,我所拥有的财富,十辈子也用不完。”

  “那时我开始思考,以源茂作为目标,以此而塑造我的人生,是否恰当。或者更直白一点,源茂能带来的权力和金钱,是否值得我牺牲余下的一切自我。”

  他的嗓音是低沉与清扬的最佳综合,说话娓娓,叙述的节奏擘肌分理,纵使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也绝不会给人夸夸其谈或是伐功矜能的感觉,沈愉初在舒适地听取中感受到一种缓慢而强烈代入感。

  在心里将他的长篇大论翻译成社畜能听懂的语言,就是说——

  我太有钱了,看不上。

  人非圣贤,她很难控制自己不产生嫉妒艳羡的心理,无论是他自带金汤匙的富贵出身,还是使财富增值的强大能力。

  她从一二三专心致志开始数了十棵树,岔开心思,总算平复了情绪,不至于当场眼红失态。

  “那你现在找到新的人生意义了吗?”她好奇地问。

  “没有。”季延崇同样回问,但并不含太多疑惑,更多像是一种宣判似的观念输出,“你觉得呢?印上带title的名片是否就能赋予人生更高的价值。”

  “没有人生意义,我们普通人其实只能想到上班拿工资这种阶段,只要活着就可以了。”沈愉初真情实感地剖析,一字一顿重复,“能活着就很好了。”

  季延崇不赞同地笑了笑,并且不吝于让她察觉到他的不赞同。

  话不投机,不可能产生交集,沈愉初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那么,对付黄家呢?”刚问出口,她就火急火燎威胁他,“你别又说是为了我,我想知道真实原因。”

  季延崇顿了下,说:“契机的确是因为你。”

  凭借着对他的了解,沈愉初试着问:“顺便打发时间?”

  “对。”他没有否认。

  沈愉初似怅然似释怀地哈出一口长长的气,“听起来,你的精神世界似乎比我们普通人空虚很多嘛。”

  他也笑了,“大概是吧。”

  语气并没有让沈愉初觉得,他是在同意她做下的判断。

  她没有细揪,因为想提的问题实在太多,滚雪球一样往下走,“这也是你喜欢极限运动的原因?”

  季延崇沉思一秒,颔首应是,“总要用一些事物来驱散无趣。”

  他像年轻人一样爱好刺激的极限运动,同时持悲观消极如穷途末年的人生态度,截然相反的两面性在他身上共存。

  谈话一时陷入沉寂。

  有些隐埋的疙疸,并不是不提起,就可以当作不存在。

  沈愉初闭了闭眼,忍不住将话题往不该发展的方向延展,“那你现在是用我来驱散无趣吗?”

  他看过来,面上一闪而过的疑虑似货真价实,“我是觉得你很有趣,但我没有这种意思。”

  停顿一下,补充,“至少现在没有。”

  他做到坦诚。

  沈愉初抓住风衣领边的手渐渐攥紧,声音慢频加速,“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觉得我很有趣,是因为我和你那个阶层的人不一样。我会为了一套房子跟情敌强颜欢笑,对职场压榨从来没有反抗意识,我满脑子只有钱,而且只是极度低要求的钱,只要能吃饱饭够付房租就行——”

  季延崇皱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你有趣的部分。”

  沈愉初烦闷地顺抓过柔顺的长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只为了在钢铁森林中生存下去,麻木挣扎的行尸走肉。

  她没有依从他的意思乖巧闭嘴,语气生硬地说完,“等你多接触几个像我这样平凡普通的女性,就会发现我原来贫瘠又乏味。”

  但她早就应该知道,他从不接受任何说服。

  冷峻的线条于脸上汇聚,季延崇态度强硬,“我不接受假设性设想,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像你这样的兴趣,没有别人,我只喜欢你。”

  不像表白,更像宣战。

  沈愉初呼吸渐急,“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恋爱关系。”他理所当然。

  沈愉初手指发冷,定定盯住他,“你甚至没有询问过我的意愿。”

  车辆驶过急转的曲道,季延崇方向盘打转到底,“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告白。”

  沈愉初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她觉得此刻她一定脸色煞白,“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貌似有条不紊,但眉眼间隐隐浮现的不悦没有隐藏。

  季延崇没有搭腔。

  半晌,车辆终于回归笔直的车道,他启唇道:“不重要。”

  一锤定音,结束争执。

  “停,好了,不要再说了。”

  沈愉初垂下眼帘,一下泄了劲。

  心间泛酸发空,她有一点想落泪。

  她后悔了,她什么都不该问。他严重缺乏同理心,根本不能强求他用正常人的角度去换位思考,他们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但凡他贫穷一点,或是个人能力荏弱一点,都不会疯成这个样子。

  可他年轻、英俊、聪明、富有,世人穷极一切想要追求的东西,在他身上轻而易举汇集。

  表面上看似给予尊重太过虚妄浅薄,实则将沈愉初视为他的所有物。

  他不容置疑地替她解决身边所有的困难,大度给她股权、给她钱的行为,出自扭曲的喜爱,是一种主权宣示行为,是霸道的占有欲作祟。

  只要他还对沈愉初感兴趣,沈愉初就必须喜欢他。

  即便沈愉初还没有喜欢上他,他也有千百种方法让她无处可逃。

  身处的豪车忽然变成一个黄金打造的牢笼,无法言喻的窒息感涌入,堵塞口鼻。

  沈愉初怔望向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迷惘和寒凉交织成旋律,天大约是真的开始冷了,她目光空洞地拽了拽身披的外套。

第57章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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