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孩子生下来就是见天儿的……72
陵川王妃受宠若惊:“多谢娘娘美意。”
她年岁不大,已是亲王正妃,行止端正,言语谨慎,是教养极佳的名门淑女,人长的也不错,白净温婉,叫人瞧着心里便舒服,那一年选秀时,都以为她是要选进宫里来的,不成想指给了十三王。
星月又道:“封地偏远,难得回一趟上京,王妃不如多留几日,也好陪陪父母,想来太傅念你多时。”
分封在外的诸王大多是无诏不得入京,依旧制,册封礼结束后,陵川王一行便该返回封地。
不过王妃出身上京名门,乃是太傅嫡女,尊贵身份,如今远嫁陵川,不得照顾父母,实乃遗憾之事,星月开口许她多留几日,也是想全她一番思乡之情。
高太傅对皇帝曾有教导之恩,陵川王是皇帝幼弟,又身有残疾,腿脚不便,将高家姑娘指婚给陵川王,是为了给陵川王一份体面,不免就有些委屈了王妃,依照皇帝和太后的意思,将来定是要更加礼重高家,恩赏高家。
给王妃体面与照顾,不止是星月的意思,也是太后的意思,彰显皇家对王妃的看重,也能让高家心悦诚服。
册封礼后,汪植带人前去内廷府领赏赐,一身鹤服,执着拂尘,颇有几分一殿掌侍的威风。
一面走,一面提点身后的内监:“手脚都仔细些,这些都是雕金篆玉的金贵东西,磕了碰了可不得了。”
转过一道漆红的宫门,迎面正碰上贤妃和李婕妤并肩走来,贤妃瞧着便含笑开口:“呦,汪侍监这是领了什么好东西回去了?”
汪植朝她请个安,浅笑道:“贤妃娘娘折煞了,您玉华殿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我们怎么比得上?”
说罢便颔个头示意,带着人走远了,李婕妤在后头望着,冷笑起来:“瞧瞧,如何连长信殿的走狗都这么张狂,看来真是她淑妃娘娘如日中天的时候了。”
李婕妤望着贤妃,冷嘲热讽道:“这么下去,只怕连娘娘您的风头都要压过去了。”
贤妃淡淡一笑:“你也不必撩拨我,我能拿她有什么法子呢?你倒是比我有神通,怎么不见你出来嚷几句?如今倒是越过越老实了。”
她还没傻到那个份上,谁上来挑拨一句就傻乎乎的冲上去当枪使。
贤妃在宫道上缓缓走着,嘴里轻叹口气,又瞥了眼李婕妤:“罢了,你也别寻思了,好赖她生了孩子以后,脾气倒是好多了,就这么相安无事的挺好,人家生了皇长子,今后造化大着呢,你何苦一直跟她过不去,就因为她在你宫里做过奴婢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要往前看,别总揪着过去的一亩三分地不放。”
李婕妤哼了一声:“我当娘娘多大胆子呢,这就给人吓住了?不就生了一个儿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生了就能活吗?活了就能养大吗?今后的造化谁又说得准呢?”
贤妃被她这话吓了一大跳,厉声呵斥道:“你疯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讲,甭管长信殿怎么样,皇嗣岂是可以诅咒的?若这话传到陛下和太后耳朵里,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李婕妤笑了笑:“瞧把您吓的,我说什么了,两句玩笑话也值得您当真?左右我也不惦记她的儿子,我岁数又不大,还愁没儿女不成?她有的我就没有吗?”
贤妃斜了一眼,嗤笑起来:“你志向倒是大,只是如今恩宠稀薄,快要与熙妃比肩了吧,还是指望指望两个公主吧,好好教养女儿比什么都强,肖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做什么?”
*
东魏,青州。
去岁朝野动荡,两派相争,斗的血雨腥风,倒让一贯低调谨慎的九王渔翁得利。
信王坠马断腿后一蹶不振,毓妃急病过世,李昀被贬为陇南郡公,一时间只有九王众星捧月。
青州别院中,陇南郡公日夜笙歌不断,新宠柏夫人常伴身侧。
柏夫人是前太医署正之女,其父因信王坠马一案被责令为救治不利,下令处死,家族女眷也纷纷获罪,充为仆役。
柏夫人名如月,乃是家中幼女,时年十五,在押解途中,大雪纷飞之时,被站在城楼上的李昀看见,惊鸿一瞥,深觉容颜似旧人,遂偷偷救下她,带回青州,从此深得宠爱。
柏夫人自来青州后,便一直住在星月曾经住过的那间临水小院,自她一来,聂夫人等人纷纷失宠,别院的老奴有不少都瞧了出来,这位新宠柏夫人,与从前住过这间院子的三姑娘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处。
说像,也不像,三姑娘脾气烈,如火如荼,柏夫人却是连说话都会轻声细语的人,柔情似水,温婉如玉,两人的性子是大不相同。
其实真正论容貌,也没那么像,大约有个四五分相似,隐隐约约瞧着是那么个人,可走近了细打量,又不像了。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偶尔碰上那么几个,五官有个三两分相似,也是合乎情理的。
青州这两日下了几场雨,雨打秋风吹帘扇,满园皆是悲凉景。
李昀坐在竹棚里,望一帘雨景,一院枯叶,隐约有些醉酒,柏夫人撑着一柄油纸伞从屋里出来,青衣散发,雨打裙摆,纤纤身影美不胜收。
见他又喝的发醉,柏夫人走进竹棚里,从他手上取下杯盏,抚上他发烫发红的脸颊,柔声道:“殿下就不能惜顾惜顾自己吗?非要让妾身心疼。”
李昀迷蒙间,笑着搂住她:“此生能得如月一人,也不枉人间走一遭。”
他抱着如月,似醉似醒:“江山算什么?天下又如何?倘若我这一辈子,都窝居在这偏远荒凉的青州,如月,你还会永远陪着我吗?”
如月低下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当然会,那年殿下寒冬腊月里将妾身救回来,妾身就说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永远陪在殿下身边,结草衔环,滴水还恩,青州这么好,我们夫妻两个,永远待在这里,多欢喜。”
“好,好得很,”李昀有些激动:“你喜欢这里,我也喜欢这里。”
他叹一声:“月儿你如此待我,今生必不负卿。”
如月轻声道:“殿下救我,爱我之情深重,月儿也定不负殿下。”
她低着眉温顺的靠在他的怀里,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嗅入鼻尖,默了会,如月忽又想起一事,仰头问起来:“对了,殿下,三姑娘是谁?”
前日路过缇柳院时,失宠已久的聂夫人拉着她发狂乱吼:“什么如月夫人,不过也是为人替身罢了,你住的院子,是三姑娘住过的,你用的奴婢,是三姑娘用过的,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也是仰仗旁人的旧恩,你以为殿下喜欢你吗?他喜欢的是你这张脸,贱人,早晚你也有落魄如我的时候!”
聂夫人发了阵疯便被人拉走了,一众奴婢上来宽慰她,问她可有受伤。
如月说没有,可是三姑娘这个名字落在她心里了,她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人,三姑娘究竟是谁,别院里的人都不肯告诉她
从她来到青州的第一日起,就听得有奴婢惊呼:这个姑娘与三姑娘好像!
她问了随从三姑娘是谁,那人只说,是一个叛徒,一个让殿下恨之入骨的人,少提为妙。
她心里明白,今日她能活下来,能过上锦衣玉食更甚从前的生活,全仰仗殿下的恩情,如果不是殿下,如今的她只怕也已同那些宗亲姐妹一般,或是为人奴婢,挨打挨骂,或是流落烟花之地,供人玩乐。
得罪殿下得不偿失,既然是殿下讨厌的人,那就不要再提起来让殿下伤心,她听后也的确三缄其口,从未再提过。
只是前日听聂夫人说的那些话,又让她生了些好奇之心,听起来殿下也并不是那么厌恶那位三姑娘,她究竟是谁?如今又在哪里?
凭殿下的本事,除非她死了,否则又怎么会弄不到身边来?
如月问完这句话,李昀静默了半晌,她觉着大抵说错了话,正有些讪讪的,谁知李昀又回了她:“三姑娘……三姑娘就是一个人。”
如月问:“人……女人吗?”
“嗯,”李昀点头:“你很好奇她?还有什么想问的?”
如月笑了笑:“她美吗?”
“很美。”
“与妾身相比呢?”
李昀没回话。
如月又笑:“好了,妾身不问了,能让殿下惦记的人,想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搂住李昀的脖子,撒娇似的蹭蹭:“不过妾身也不畏惧,除了殿下,其他人我一概不知,也一概不想了解,因为我心里只能装下殿下一个人。”
李昀抚摸着她垂下的长发:“没有白疼你。”
如月知道,殿下需要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只要她心疼他,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