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起飓风。5
邵学凡死后,虽然基地也组建了研究小组,但因为缺乏有效的领头人,所以几年来,关于病毒的研究推进一直很艰难。
重来一次,傅延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把邵学凡留下来。
傅延怕柳若松起疑,于是决定以陪他工作的理由去见邵学凡,到了后再见招拆招——反正有他在,在混乱中护住几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仍记得,在末世初期,在高铁和公路还没完全瘫痪时,各地组织了一段时间的集体救援活动。他只要负责把邵学凡救下来交给官方,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很多。
柳若松很快接受了他的说辞,毕竟傅延一向很支持他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很少会主动提出让柳若松放弃什么来迁就他。
“那就去吧。”柳若松很快给那边回了消息,同时安慰傅延道:“好在就算要出门,估计也不会立马就动身,项目前期准备还要时间呢。”
邵学凡那边的回应来得很快,跟柳若松对接的是对方的学生,言语措辞很客气,先是感谢了柳若松肯应邀来访,然后才跟他敲定了邵学凡的空闲档期。
柳若松三言两语地跟他确定完行程,才一按锁屏,转头跟傅延说:“邵老爷子的学生说,他最近正闭关呢,好像在带几个学生码数据,后天才能出实验室,所以约我们大后天见面。”
说话间正巧面前的路口转了红灯,傅延稳稳地踩下刹车,垂着眼想了一下。
现在距离末世爆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四天而已,傅延还等得起。
于是他说:“好,都听你的。”
柳若松把手机塞进兜里,然后将碍事的背包甩到车后座,然后才像是终于倒出功夫一样,侧着头看向傅延。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直到红绿灯由红转绿,前面的车流开始重新缓缓而动,柳若松才开了口。
“傅哥,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儿?”柳若松问。
他的声音有些忧虑,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显然已经有了猜测。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放在一起,加上同床共枕这么些年,饶是傅延已经掩饰得很好,可柳若松还是从傅延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柳若松今天第二次问这句话,这次他问得更细了一点:“可我前天刚跟我爸妈通过电话……那……”
也不怪柳若松漫无目的地瞎琢磨,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傅延的神经堪比钢筋水泥,硬得跟防弹材料一样,天塌下来他都不带皱皱眉头的。
可今天他不但反常地要跑来接自己下班,短短十几分钟内,傅延已经出神三四次了。
他发愣的时间很短,大多发生在红绿灯和斑马线附近,每次只出神个一两秒钟,就很快找回了状态。
柳若松说不出来他具体哪里不对,但他旁观瞧着,总觉得……傅延好像不习惯外面的车流和人群一样。
但这个猜测又太荒谬了,傅延虽然常年在军区,但也不是深山老林里的野人,他也有休假有调班,更别说他这半年在病休,一直在繁华都市里晃荡,怎么看都跟“不习惯”三个字不沾边。
柳若松担忧地看着他,生怕傅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儿,又怕他担心,所以藏着掖着地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傅延没准备在柳若松面前死鸭子嘴硬——在他看来,两口子之间就算有天大的事儿,坦诚也要放在第一位。他虽然不能跟柳若松说什么“末世”“死而复生”之类的鬼神之说,但他也没法昧着良心说没事。
于是他接着换挡的功夫捞过柳若松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换了个回答方式。
“我遇到一点问题。”傅延低声说:“我在想,如果一件事,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被人为地插手改变,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柳若松没有深究傅延这个“问题”的具体情况,他了解对方,能让傅延产生这种犹豫的心情,那必定不是件小事。
他在心里猜测了一下,但不能确定是傅延工作的环境出了问题还是什么别的。傅延的工种特殊,上司之间经常有政见不合的情况,傅延偶尔跟他提起过。柳若松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选了个温和的说法劝他。
“已知结果很坏?”柳若松说。
“很不好。”傅延顿了顿,补充道:“……非常不好。”
“那你觉得呢。”柳若松温声说:“你自己怎么想,既然你问我,心里应该至少有个倾向吧。”
傅延沉默了两秒钟。
“确实。”傅延说:“我更倾向于改变。”
“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起飓风。”柳若松说:“但风往哪边吹,这事儿就看运气了。如果事情已经很坏了,倒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能博出个生机。而且——”
柳若松看了一眼傅延放松下来的侧脸,笑着说:“而且我相信你,如果连你都觉得需要冒险,那这件事一定是值得冒险的程度。”
傅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伸长了胳膊,握住了柳若松的手,然后重重地捏了捏。
只是傅延明明已经预料到了这场飓风,却没想到这场飓风最后居然来得那么刁钻,刁钻到完全不在他任何考虑过的预设里。
傅延想过许多邵学凡活着会对末世造成的影响,好的、坏的,甚至是不可预料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哪怕这辈子他来得这么早,邵学凡却还是死了。
——而且死得莫名其妙。
邵学凡深居简出,从国外回来后没在任何公开场合任教,而是拉了一帮学生,组了个私下的研究团队。
他住的地方离实验室不远,在S市北边的偏僻郊区,方圆五公里之内只有这么几栋像样的建筑,很好找。
柳若松跟他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然而等他和傅延上门时,却见邵学凡的院门紧闭,柳若松试着按了下院门口的呼叫铃,却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他还以为是邵学凡记错了来访日期,但打了个电话给他学生,却也无人接听,很是古怪。
倒是傅延,不知道是不是邵学凡已经在他记忆里“死”过一次的缘故,他对这种反常极其敏感,柳若松在试图联系对接人时,他已经绕着面前的二层小楼走了一圈。
他走到小楼侧面时,小楼里不知从哪传出一阵物品倒地的声音,声音清脆,听起来像是什么玻璃制品摔碎了。
傅延心里莫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几步跑回来,一把按住柳若松的手机,说道:“别打了,我进去看看——”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助跑了一段,利索地伸手握住院门上的铁栏,轻轻松松地从大门上翻了过去。
柳若松愣了愣,哎地叫了他一声。
然而傅延此时已经跑到了小楼下,他一点犹豫都没有,眼神一扫,寻到楼侧一扇开着的侧面,踩着一楼的窗棱把自己往上一悠,整个人就从二楼半开的窗户钻了进去。
柳若松:“……”
柳若松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么莽撞,但他知道,傅延怎么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闯人家空门。见他这样,心里也隐隐有了某种预感。他左右看了看,一咬牙,也学着傅延的模样,从院门上翻了过去。
好在他平日里扛着摄像机上山下河,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跟得上傅延。
然而他刚跑到窗下,就听见楼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柳若松刚爬上窗台,就听见傅延一声暴喝。
“站住——!”
柳若松一皱眉,没敢贸然从屋里出去。
他落脚的地方是个杂物间,他随手从旁边柜子里捞过一条锁院门用的沉重铁链,缠在手上,小心地顺着半开的门缝您往外看。
然而就这一眼,柳若松就愣住了。
在杂物间门口不远处的客厅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面朝上躺在地毯上,大片大片的血从他身上流出来,把身下米白色的地毯浸红了一大片。
他双目圆睁,大字型地瘫在地上,头微微抬起,正巧正看着杂物间的方向。
柳若松猝不及防地跟他对视了一眼,心跳差点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