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248

　　虽然有些不甘愿，米迦勒也习惯了神的行为方式, 除非神愿意，否则他是不会把自己的理由告诉他的。

　　转眼之间神已经休整了近三百年。三百年来，人间界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迦太基被罗马所灭，人间界的版图变化飞快。

　　亚巴顿打入到罗马的内部，继续传播巴力的信仰，而且有了很不错的规模。但直到目前仍然没有一种信仰可以真正统治这个国家。

　　一天，路西法收到了亚巴顿的消息。在人间界，一个叫名为耶稣的人类突然拥有了大批信徒。他到处传教布道，宣称自己不是尘世间的国王，而是天国的主宰，教导人们信仰光明神耶和华。他的使徒遍布整个罗马，并且越来越多。

　　路西法觉得有点意思。

　　天使和魔族都没做到的事似乎被一个人类做到了，而且他拥戴的是耶和华。

　　好奇心忽然冒了出来，他想要亲眼看一看亚巴顿所说的耶稣到底什么样。

　　人间界。

　　碧空万里，凉风习习。

　　不少信众正聚集在向阳的山坡上，聆听耶稣给他们讲道。

　　上天格外眷顾他，在他讲道的时候，似乎总是有一道微光虚虚地落在身上，勾勒着他飘逸的身形，把他和那无数凡人区分了出来。

　　放缓了语气，耶稣不厌其烦地给信众们讲解他对于万事万物的看法和体会。微风拂过他纯白的衣袂，造物苍生沉静在他的话语之中，匍匐于他温和的肃穆之下，甘愿衬托他独特而绝尘的气质。

　　人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都静静地聆听，仿佛他的声音来自于亘古前的空灵，而自己的心从没有与神这么接近过。

　　然而好景不长，厚重的云朵突然遮天蔽日，山上刮起一阵飓风，好似黑暗降临般可怖。

　　使徒们看着陡变的天色，都吓得不轻，“这是末世要降临了吗？”

　　耶稣的白袍子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而他还在山坡上稳稳地坐着。

　　“变天了，今天就讲到这儿。”他对信徒们说，“你们赶快回家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往后看。”

　　信徒们很担心他，还在原地磨蹭，“看起来就要下暴雨了，你不走，我们也不走。看看这突变的天，万一是魔鬼来抓你怎么办？”

　　耶稣不经意地笑了笑，似乎想起了有意思的事。

　　忽然他又肃起脸来，“按照我说的做，我既是天国的主宰，天使们自然会保护我的。”

　　见耶稣这样说，使徒们都深信不疑，纷纷没命地往家里赶，这样的天气实在恐怖异常。

　　使徒们刚刚走光，浓重的乌云中就激出一道黑色的闪电，接着无数道电流射向那座山坡，片刻之间，整个山坡已被夷为平地。

　　空气中回荡着隆隆的雷声，却一滴雨都没有。

　　耶稣没受一点伤，侥幸一般站在尘土的中央。

　　他拂了拂长袍上的灰，对着天空露出一丝微笑。

　　好在路西法没下狠手，否则这一顿雷要是劈准了，他就“死”定了。

　　乌云渐渐收紧，耶稣的身后凝聚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路西法拧着眉，冷笑，“原来你不是在至高天冥想，而是在人间界传播你自己？！而且，用了第三个位格？”

　　耶稣转过脸来，人畜无害地说：“路西，他们本来也是我的造物，只是身负原罪，易被迷惑罢了。另外为了赢得我们的赌，我不得不努力一点。你不是说过，如果我无法在赌约中胜你，你就不会原谅我的吗。”

　　“你作弊。”

　　“这不算，约定中没有这一点。”

　　路西法看着耶稣的脸，为了在人群中不那么扎眼，光明神使用的肉身远不如灵体那般绝美无暇，他留着最普通的棕色长发，样貌也再普通不过的了，但是在路西法的眼中，他的灵体依旧强大，只是他已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力量，不再轻易暴露了。

　　假如没有辨别的能力，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

　　难怪亚巴顿一直也没有怀疑过他。

　　而最让路西法惊讶的是，光明神化身的耶稣的行为和举止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虽然经常神情肃穆，举止清高，但再不是无悲无喜的漠然模样，说话间多了一些表情。难道是第三位格的关系，神性收敛了？

　　路西法止住自己的讶异，“三百年了，你一直都隐藏在人间界吗？”

　　“嗯。”光明神轻描淡写地说，“我用一百年来探索隐藏自身力量的办法，又用了一百七十年混迹在人间体验他们的感情和生活。我做过牧羊人、猎人、农夫、铁匠，我还做过地方官，农场主……你说得对，我总是坐在神座上，从未来到造物的身边，现在我在他们之中走过，体会到了很多。”

　　光明神有些得意地说：“正因为我体会到了他们，便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信我。”

　　路西法震惊于神的这番言论，一时没有说话。

　　“路西……”光明神抓住他的手，凝住眸子看着他，“我认为这次我赢定了！”

　　也许是错觉，在耶和华说他赢定了的时候，他的心脏竟不可自已地漏跳了一拍。

　　路西法讶异，没想到身为人类的他竟也有这样的魅力。果然灵魂可以统领一切，即使他现在受到了肉身的束缚，但灵魂上的强大和自信仍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周围的人。

　　“和我一起走走好吗？”光明神冲他伸出手。

　　路西法没有说话，但手指却与他的勾在一起。

　　路西法在整个山坡布上了结界，这样天使和魔族就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踪了。

　　他们走上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地。时值春末夏初，草木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微风吹过，耳边传来沙沙的轻响。

　　光明神拉着路西法在一棵茂盛的橡树下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淡，傍晚的霞光涂抹在面前的草地上，向着远方绵延开去。

　　凉风中，路西法看着光明神白衣上的灰痕和手指上粗粗的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他的印象中，耶和华就是光明的极致，永远不染纤尘，而现在的他……

　　面对着人间界的日落，路西法幽幽地说：“你本该在神座上俯瞰众生，享受造物的拥戴和最高的荣耀，却因为我们的赌局让你走下神坛，来到这凡间体验人类的这一切。”

　　光明神淡然一笑，“没关系，是你让我体会到了更多的东西。”

　　路西法抬起他的手，指着他指尖的茧和胳膊上的划伤说：“‘更多的东西’也包括这些？”

　　“当然。”光明神说，“这些都是表象，又有什么关系？你能看到我的原貌，我还是那个样子，凡间的东西伤不了我。”

　　神的话让路西法觉得好过了些，但随即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还要在人间界呆多久？”

　　“这一次不会太久。”光明神的瞳眸间笼着一层虚光，早已洞悉了一切，“我的势力已经对其他宗教产生了极大的威胁，很快就会有反对我的人以我要称王的名义将我告到罗马长官彼拉多那里去。彼拉多不会相信他们的话，但他对本地的管理还需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只好尽量让他们满意，毕竟杀死一个人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这么说，你会死？”路西法眯起眸子，语气中有些危险。

　　“是的，他们会判‘我’死刑。”光明神平静地说完，安慰路西法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

　　既然光明神已有安排，路西法也不再多问。

　　两人在晚霞中依偎着，直到夜色来临。

　　星光满天，他们肩并肩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出神。

　　“等人间界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会去魔界找你。”光明神侧过身来，轻轻抚摸路西法的发梢，“如果这次我真的成功了，你就……”

　　路西法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即使最后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就是了，现在不要说出来。”

　　“好，我不说。”光明神乖乖地躺回草地上，瞳眸倒映着星空，“但即使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吧。”

　　“……”路西法默然不语，目光停留在时空的极处。

　　光明神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这才想起路西堕天的时候，沙卡里曼早已把他送的戒指毁了。

　　看来改天要送路西一枚新的。

　　路西法回到万魔殿，亚巴顿也从人间界赶来了，“陛下，你见过耶稣了？”

　　“见过了。”路西法说，“不要动他。”

　　“他是我目前在人间界最大的障碍，为什么不能动他？”亚巴顿诧异。身为魔族，他对待人类从来不屑于自己动手，只要动一动嘴就有无数人替他干活，这么简单的事陛下为什么还要干预？

　　路西法决定以强硬的态度压下这件事，“就照我说的去做。即使你不去杀他，自然也有人去杀他的。”

　　亚巴顿将信将疑地接下了路西法的命令，暗自后悔。假如耶稣不是人类，他早就下手了，怪只怪自己只顾着和天界明争暗斗，却偏偏忽视了来自人类本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