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离别】15
当时那么专注地玩手机,应该没听见吧?
司机将我的行李一一放在了后备箱里,我在车门旁静默了一会,看着那儿。
该上车了。
还有些早,路上的车并不多,司机开得有些快,绝尘而去,离别匆匆。
我暗自遗憾,应该好好告别的。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我在微信留言给子星。
子星没回。
屏幕暗了下去,暗了很久。
过了一个多小时,飞机起飞前,我再次按亮屏幕。
没有子星的回复消息。
飞机起飞了,发动机轰鸣的噪音在耳际挥之不去,伴随着这种声音,我陷入了浅眠。意识似有似无,空姐甜甜的声音……“叮”服务提示响起……周围乘客低声交谈……模糊地交错在一块儿……气流轻轻晃动着机身。飞啊飞啊,低空掠过了一片幽静如镜的湖面,气流向后拂开了一圈圈的波纹。
“唰”地一声,忽然坠入一个暗不见光的无限空间。一个人影提着什么走近,看不清面容。捕梦网……
“女士,请收好小桌板。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空姐轻轻推了推我。
睡得好沉,我皱着眉费力地睁开眼,空姐微弯着腰,朝我甜甜地笑着。
“嗯,好。”我挺了挺背,收起小桌板,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C城了。
走近出口处,已然看到秦岚挥动着双臂,大嗓门朝我喊:“南乔!我在这儿呢!”
我随着人流走出,笑着拥抱了她:“阿岚,好久不见~”
“呜呜呜……想死我了。你的伤好彻底了吧?都怪我没好好照顾你。”秦岚情绪比我还激动。
“没事啦!我这不还到处玩了几天嘛~”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幸亏有我们星星~不过好可惜,我也没机会好好谢谢人家了。”秦岚终于放开了我,两只手还紧紧握住我的。
话题转到了子星身上,我一愣,神情略显得不自然。
“嗯,她挺好的。”我淡淡道。
“哎呀,就让泰国发生的愉快和不愉快都翻篇吧!欢迎重新回到C城~晚上给你接风洗尘。”秦岚还是那样,情绪来去匆匆的,让人跟不上转换的节奏。
是啊,都翻篇吧。
坐在秦岚的副驾上,摇下车窗,迎着风,我捋了捋乱了的发。
是熟悉味道的C城,潮湿温润的空气、矮旧楼房与钢筋混泥土高楼交错林立、街心公园耍着剑舞着扇的老头老太、人行道上骑过的小黄车……一帧帧在眼前闪过。
从一个空间快速掉落到另一个空间。
不禁令我产生错觉怀疑,清迈的故事是否真实地发生了呢,星空,毒蛇,天灯,以及……子星是否真地来过我的身边?
我不自觉捏紧了手机,低眸按亮了屏幕。
对话框里,还停留在唯一的一句【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我严重怀疑我此刻的心绪怕是遗落在了清迈,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迷失在万盏天灯之中去了。
“南乔,你怎么了?”秦岚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开车,转头看我一眼,略有些担忧。
“什么怎么了?”我关上了车窗,回看她。
秦岚略一思索,想了想说:“感觉你回来,有点提不起劲的样子。”
“累了吧。”
秦岚立马摇摇头否定道:“不是不是,不是累了的那种提不起劲。”
“那是哪种?”我倒是想知道她怎么觉得。
“仔细说也说不上来,好像有点丢了魂……哈哈,我说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秦岚摆了摆手,明明说了这样,又立即否定了。
我睨她一眼。
“哎呀,你当我胡说八道吧!你一定是累了。”秦岚还是决定不纠结了。
车程四十分钟,秦岚把我送到了家,帮我把行李运上了电梯,送进了家门。
是我和江拓的家,现代简约风格,没有繁复的装饰和家具。
江拓已离开大半年,我也有许久不住,更显得清清冷冷。
不过没什么积灰,倒显得整洁干净,想是我母亲昨天就已来帮我打扫过了。唉。
我倒了杯水,让她坐着稍事休息了会。
我犹豫了下。
“阿岚,实在不好意思,这趟有点儿累人,要不改天我再请你吧?”
不知为何,我浑身感到脱力,如秦岚所说,其实也不算累,此刻却已提不起劲干任何事。
“理解理解,跟我还客气啥。那什么,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哈。有事就喊我。”秦岚边说着,边起身往门外走。
我伴着她,十分不好意思地,送走了她。
“砰——”关上了门,安安静静,只有拖鞋的走动声,摩挲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呼~”我瘫软在沙发上,长长吁了一口气,倒向一边。
竟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无梦叨扰。
*
次日,我回了趟母亲家里。
我有个姐姐,叫南卉,也已成家嫁在临市,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五岁了。
父亲早两年因病去了,本想接母亲到我家同住,但她执拗坚持,要自己独居。
大半个月在泰国,赶紧回来一趟。
“妈——”我脱了鞋进门。
“哎~来啦,赶紧洗手吃饭,马上都好了。”冯雪梅女士见我来了,一手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
“妈,烧什么呢?”我走进厨房,瞅了瞅锅里。
“板栗炖排骨刚端上桌,这青椒炒肉,还有地三鲜,都是你爱吃的。赶紧洗了手出去啊,油烟重得很。”老冯女士围着围裙,动作利索快炒,风风火火的。
我又拾掇拾掇了水池里的脏碗,打算洗一下。
“啧啧,说你不听。放着,不用你来。”老冯不悦起来,一把稍用力将我推着请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端出了菜品,在桌上一一摆好,不忘给爸摆一副碗筷,一直这么坚持下来。
一开始,我和姐理解老冯失去挚爱的悲痛。但时间久了,总觉得有点怪,劝老冯收起来吧。
犹记得老冯当时严肃对我俩说,我和你爸说好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别人可以忘了他,我永远把他摆在心头。
我和姐就默然了。
“妈,你昨天去我那儿了?”我慢嚼细咽着问道,之前没听她提前说起。
“啊,大半个月不在的,帮你抹了抹灰。”老冯承认道。
“妈,下次别麻烦了。大老远的。”
“哪麻烦啦!江拓又不在,再说我去女儿家是当田螺姑娘去了,你回来也轻松点嘛!”老冯不以为然。
我说不过她,每回都由着她的说辞,当妈的一片好心。
“江拓最近怎么样了?哎呀,什么时候调回来啊?”既然提到江拓,老冯不免连环问。
“嗯,老样子吧。说是一年,实际谁知道呢。”我有点心虚,低头回着。
自从后来在医院挂断电话后,大多时间和子星呆着,整日东走西游地,便仅仅是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简单问候了几句。
“我说你俩,争口气啊。你姐,啊,带着嘻嘻、笑笑俩在B市,一年也见不着几回。我这一个人住,冷清得很。再说,你那些老阿姨经常问起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人家,还以为你……”不会生。
叨叨叨……这一套说辞,老冯不知道念几回了。麻木如我。
“所以说妈,你就过来跟我们住,就不冷清了。”自然也有应对的法子。
“你……这是一回事儿吗?!”老冯“啪”地放下筷子,瞪着我。
“你说你冷清……”老冯一凶,我气势顿时矮一截。
“我是让你赶紧生啊,年纪摆在那,又不是27、8还能等得起。”老冯戳破我的迂回。
“好了好了,知道了。”
“就知道敷衍我。”
一顿饭吃得我心塞,加心烦意乱。
*
在C城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过去了快两个月。
暑假结束,开学已有一阵子了,这学期我才刚调转入C大任教,一边要熟悉新的环境,一边适应新的工作节奏,不仅要参加开学种种级别繁杂的会议,还要准备手头的课程、项目课题之类的,十分忙碌。
清迈的那段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时间的风沙一遍遍吹拂吹散。
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不再令人执迷不悟。
我与子星已是没有交集的两道星轨,没入苍茫星海,各自浮沉。
我的睡眠开始变得时好时坏,真正睡得好的时候很少。
我把子星送的捕梦网挂在了窗前,这偶尔使我会想起子星,但她的容颜在我印象中渐渐变得模糊。
我才发觉没有留存她的一张真人照片,连唯一的漫画像也给了她。
忙碌和疲惫交替着,陷入恶性循环。
我尽量,尽量控制自己不吃安眠药,不喝酒。
但常常是躺着直到两三点,要么脑子混沌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要么能清醒得在脑子里走起了课题的种种细节。简直要命。
多是选择掀被下床,在不开灯的房子里径直走向酒柜,在深夜里倒满一整杯红酒或半杯威士忌,对着朗朗皓月,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明天,就着无声的夜色暗自独酌,挣扎着寻求一种自愈。
也只有在这种半醉半醒的痴梦状态下,那个黑暗深渊中的另一个我才敢鼓足勇气自问。
小屁孩,你说你会想我的,那你想起我了吗?
子星更新过两次她的生活状态,但上一条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鬼使神差的,我总忍不住点进去翻看,其中一次也是最近的一条,是关于义工的,大概是总结她的这段经历,她没有露面。
还有一次。
我点开那条状态,时间显示是我离开前的那晚深夜。
只有一张看起来挺普通的照片,记录的是我们在酒吧的那天。
昏暗的氛围下,梦幻琥珀已过半,流动着半透明的琥珀棕,一旁的Singha只剩浅浅。
它们立在一块儿,当中隔着小小的距离,透过间隙,抓拍了不远处正深情忘我唱着的女歌手。
配文:她好醉哦。
我多情又多疑,这到底是对谁说的呢?
而在对话框里,你知道的,还是只有我的那一句,仿佛自言自语,仿佛这是个僵尸号。
饮下最后一口酒,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我现在承认,威士忌确实容易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