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倪子荣定……194
“我瞧你方才那脚踢得可很顺。”倪佚淡淡一笑，目光略略扫过他的脸庞。
就是这一眼,马倌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立刻覆上层冷意。
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
定睛一看,却又发现倪佚已低头去拉倪子荣的胳膊，那股子冷意就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城东的刘人牙子说是付家出钱买来的替身，真不关我事！”
不知怎的，马倌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多做两句解释。
没想到，就是他的直觉和这句解释,让自己逃过了大难。
“多谢！”倪佚头都没抬，单手提起倪子荣的后衣领轻笑：“还要劳烦您帮我选两匹马来着！”
马选好，需买车架装上才行。
商量好明日再来取马后，倪佚转身领着浑浑噩噩的倪子荣离开。
脏得看不出面貌的少年走了几步就频频回头，好似还有些不相信就这样离开了。
“若还想回那便去吧！”
就在他无数次的回头后，倪佚的声音从前方冷冷传了过来。
倪子荣吓得猛打了个哆嗦，忙不迭追上了倪佚的步子。
脏乱不堪的倪子荣在受到不少人的回眸和躲避，叔侄二人顶着这些嫌弃眼神穿梭在街道上。
“先去找间客栈梳洗梳洗。”
“是！”
倪子荣垂着头不敢多言，身上的伤此时都感觉不到疼了，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倪佚往前走，生怕他又丢下自己不管。
两人找了间马市最近的客栈，倪佚将人留在屋子内沐浴，自己则是去了成衣铺给他买衣裳。
客栈伙计在赏银攻势下，无比积极地往房间里提了一桶又一桶热水。
倪佚回去时，客栈小二正提着脏水往房间里出来。
“屋里那位公子已沐浴干净，客官还有何吩咐？”
小二提着的桶里水已清澈，还能隐隐问到皂荚的香气，看到倪佚，他立马殷勤地上来主动询问。
“劳烦厨房整治几道能填饱肚子的饭菜。”
“好嘞！”
小二捏着刚得的一把铜板，笑呵呵地离开。
推门进屋，倪佚将衣裳送到浴桶旁，眸光擦过倪子荣青紫成一片的肩膀。
不过也只是扫过一眼，倪佚并未开口。
“穿好衣裳后出来。”
说完，倪佚退到屏风外，先开了外间的窗子让房间内空气流通，而后才坐到了圆桌前。
换好衣裳的倪子荣终于露出那张和倪忠元有七分相像的脸。
嘴角有团青紫，右脸瞧着明显比左脸大，右耳根更是有条翻出血肉的伤口。
他忐忑不安地站在屏风旁，缩着脑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
看到他这副模样，倪佚也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差点脱口而出的责怪话语一转，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坐吧！别怕！”
面前的孩子十四岁都没有，个子还没有他肩膀高，放到后世……也不过是个刚上初一的孩子罢了。
“四叔……您……您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倪子荣小心翼翼的坐下，满怀期望地抬头看向倪佚。
“不是。”倪佚干脆回道。
“都是我活该，家里不找我也是对的。”倪子荣叹气。
嘴角压下时牵动了耳根下的伤口，倪佚清晰看到他的脸部肌肉跟着跳动了几下。
可倪子荣就好似没感觉到疼痛似的抬手揉了揉脸，伤口顿时又沁出抹鲜红。
还是个狠人！
“小的送饭菜来了。”
“请进！”
咯吱--
小二送上饭菜后退下，倪佚先执筷夹了筷子菜到自己碗里：“吃完饭再说吧！”
有了倪佚带头，倪子荣开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刨饭。
满满一大碗饭，眨眼间就吃完，吃到最后干脆换成了盛饭用的盆。
等倪子荣终于填饱了多日来都空着的肚子，倪佚人已经坐到了窗边的软塌上。
沭河县的春来得比村里早，太阳照在人身上已有些热意，倪子荣吃完饭额头上已有层热汗。
“四叔，您到县城里来作甚？”
吃完饭，倪子荣好像也恢复成了倪佚记忆中的样子。
方才的胆怯果然是还没回过神来。
这会吃饱喝足确信自己没有危险后，自来熟的本性就露了出来，说着话人已经躺到了倪佚身旁。
说话间，还指了指自己后背：“四叔，帮我挠挠背心。”
倪佚：“……”
倪子荣！
二房的长孙，当初倪佚来到倪家时他还在张氏肚子里，那时倪思琴刚出生不久，家里几位长辈都盼着能有个孙子出生。
按理来说他才是倪家真正的长孙。
可这家伙的性子不像家里任何一人，五岁起就窜遍了村里每个角落，谁家有点鸡毛蒜皮的矛盾他都知晓。
说好听点叫自来熟，说不好听就是个“长舌妇”
后来这种超乎常态的热情逐渐成长为了来者不拒的交友。
人说上几句好话，他就豁出去帮忙。
这种没心眼又容易相信人的性子导致他最终跟家里矛盾越来越深，最后落到了离家出走的地步。
眼下瞧着，虽历经大难但性子丝毫没啥长进。
“你不说说是咋回事？”倪佚无奈。
“嗐！就是被那几个哥们骗了呗。”倪子荣翻身面朝窗口，倪佚看不清他表情，但听语气倒是股子无所谓的样子。
“不是哥们儿，是骗子！”他又愤愤不平补充。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初因为倪子彦之事，流氓团伙里的人便对他起了不满之意。
后来更是骗他去县城做大买卖，径直被带到了人牙所，转手就被卖进了马市为奴。
“你不是认字吗？为何会签名按手印。”倪佚不解。
“名字不是我签的，手印是被人牙子抓着按的。”倪子荣指指自己脸：“反抗遭了不少罪。”
“人牙子也参与其中了？”
“那可不！四叔我跟您说……”
说到在牙所里发生的事，倪子荣立即翻了个身，右手撑着身子努力抬起头。
面上青肿丝毫不影响他愤怒的神情，说起别人遭遇时比自己受到的还难受。
“那里有好多被抓来的农家小孩，还有长得和我们不一样的姑娘。”
“哦？”倪佚垂眸，示意他继续说。
人牙所是官方所设立的人口买卖场所，多用于交易朝廷侵犯家眷所用。
里面也有少数自卖自身的苦命人，想求得一份温饱而甘愿成奴。
但那只是少数，人牙所最赚钱的还是给大户人家挑选下人以及挑选小妾。
贩卖人口在龙石国是违法之事，还是重罪。
“你为何知晓他们是被抓来的？”倪佚又问。
若真是如逆子荣所说那样，这人牙所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帮大家偷窝窝头挨打，他们主动告诉我的。”
倪佚：“……”
他一时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
“四叔你咋了？”倪子荣还不理解，看倪佚眼皮抽动还热情的问开了。
“此事你莫要出去说，等四叔看看情况再说。”
脑中只略一转，倪佚觉得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人牙子敢威逼殴打良民百姓的孩子，胆子可不是一般大。
如此猖狂的人牙子……背后少不了官府的纵容。
“我知道了。”
以为倪佚是打算不管这事，倪子荣肩膀马上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地又倒了下去。
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说好了谁先脱身谁就去救剩下兄弟的。”
倪佚：“……”
就那么艰难的环境里，这小子还和人家称兄道弟，倪佚现在都有些怀疑他当了马奴会不会也是替人受过。
倪佚没理他的嘟囔，只缓缓开口说了句话，立刻就让倪子荣白了脸。
“你娘已有身孕。”
“我知道。”声音很小，长长的叹气声中伴有隐隐的哽咽。
“睡会吧！睡醒了我带你出去买车架。”倪佚没在往他伤口上撒盐，话锋一转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倪子荣曾是全家的希望，二房夫妻更是对他寄予厚望，恨不得将全部好东西都用到他身上。
前面的无微不至显得后面的不闻不问越发冷酷。
根据原主记忆，倪佚无法判断在这件家事中到底谁对谁错。
不过依今天遇到的倪子荣来说，只是个缺心眼的小孩罢了。
身旁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倪佚从床上抱出条被子搭到他身上，起身时轻轻说了句：“四叔知晓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此事咱们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倪子荣呼吸跟着一滞，而后缓缓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