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57

　　两个警察带着皱着眉头，显然对此安排十分不满的许嫣走了上去，一时间，地下室里就只剩下了山楂和高琛。

　　她轻轻拍了拍被子，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

　　最终，她选择以尽可能平淡的语气道：“没事了。”

　　山楂先将他脖子上的绳套解开，露出早已经被摩擦的红肿不堪，还有许多擦伤的脖颈。

　　随后，见他死死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山楂蹲了下去，小声道：“我不伸手进去，你把手伸出来好不好？”

　　高琛默然了片刻，没动。

　　山楂柔声道：“高琛？听话，会没事的。我帮你把锁解开。”

　　“……”

　　被子动了一下。

　　“高琛？”

　　高琛声音沙哑，低声道：“我动不了……”

　　他无力道：“她给我注射了药物……”

　　山楂顿时一愣，想起许氏集团的医药业务，能拿到这种药物，似乎并不奇怪。随即，她迟疑了一下，“那我，自己帮你开锁？”

　　“……”

　　“你放心，我尽量少的碰到你……”

　　怨念值-5。

　　高琛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山楂试探着将手从被子的缝隙中伸了进去，很快，就循着温度，找到了最温暖的地方——那就是高琛躺着的地方。

　　她迟疑着摸索了一会儿，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

　　高琛整个人抖了一下，把山楂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握紧了那处地方，随后察觉到那应该是他的手臂。

　　找对地方了。

　　而尽管知道是小山，高琛的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栗了起来。

　　山楂只好尽可能快速的顺着手臂往下摸去，摸到了镣铐，随后找到了一个凹下去的锁孔。

　　“很快了，很快了……”

　　山楂一边安慰他，一边开锁。

　　一个锁被打开了，另一个锁也如法炮制。

　　在这过程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原本低垂着眼睫的男人抬起了眼睛，看向了面前抿着嘴唇的女人。

　　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打扮——这副，很方便行动的打扮。

　　穿着卫衣、牛仔裤，长发被扎成了马尾，脸上不施粉黛，连口红都没有涂，汗水淋漓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点都不精致，却很纯净。

　　“……小山。”

　　“嗯？”

　　山楂解完手铐，又去床尾碰他的脚。

　　高琛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因为——”山楂认真摸索着解锁，“我有点担心你。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发短信也没有回，问了所有朋友，都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你反省一下你的人缘好不好，大家都说你回来之后变得很高冷，很难接近，联系都变少了。”

　　她用和往常一样的语气，抱怨着说话，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没有让他害怕的一切改变。

　　怨念值-10。

　　高琛的心忽然安定了下去，他甚至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出来，低声道：“嗯……”

　　他呢喃般的道：“这次不是戴珺控制了你的身体吗。”

　　“……”山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命运好狡猾啊……”高琛低语道：“它会在人以为掌握了所有底牌的时候，忽然出老千。”

　　“我以为会伤我至深的人救了我，我以为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我的人，却做了这种事情。”

　　“感觉自己好蠢……又愚蠢，又没用，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山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一时没有说话。

　　她知道，无论男女，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定都很绝望，但有那么一瞬间，山楂知道自己庆幸这个世界性转过。

　　如果是女性，在社会上总要承担更大的恶意。

　　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男生一样也会觉得痛苦。

　　她解开了一个脚铐。

　　高琛道：“……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怪我为什么会被人弄成这样，怪我为什么明明说了不再和她来往，却……不怪我轻信他人，咎由自取吗？”

　　“连环杀手杀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难道要怪女孩子穿着白裙子吗？当然要怪那个只杀穿白裙子女孩的犯罪者吧？犯罪者正在楼上毫无悔意的盘算着怎么给自己脱罪，你这个被害人为什么要在这责怪自己做得不对？你只是正常普通的过着自己的生活而已吧？”

　　怨念值-20。

　　另一个脚铐也解开了。

　　“好，我现在去楼上跟警察说一声，叫个救护车。”

　　说完，山楂便转身想走，然而衣摆却忽然被人拽住了。

　　她惊讶的回头望去，却见高琛的指尖明显还有些使不上力，但他抖着手，倔强的用出了所有能使出的力气，勾住了她的衣摆。

　　“……别走。”

　　虽然明白高琛不愿意不穿衣服从被子里走出来的心情，但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山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上的那床被子，说：“要不我试试把你抱起来？”

　　但即便不去特意去思考，两人的体型差也过于明显了。

　　高琛：“……啊？”

　　“因为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了……”山楂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卫衣：“我里面还有一件T恤，所以可以脱下来给你，但你穿肯定太小了，而且我也没有带多余的裤子。”

　　她说：“你看，漫画和小说里，碰到这种情节的时候，霸道总裁或者霸道王爷或者其他的霸道男主，都是直接把女主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带走的，对吧？”

　　兴趣爱好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漫画的高琛：“……是吗？”

　　“嗯！你看我，好歹也是个总裁，所以说不定我也行！”

　　山楂说着，就弯腰要去抱他。

　　“等等——！”但高琛感觉自己被她艰难的扒拉进怀里，最后只会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他自觉如今的处境已经足够狼狈不堪，实在不必再增添一笔。

　　高琛自己坐了起来，心情复杂道：“要说总裁的话，难道我不也是吗……？”

　　他裹着被子，像是一只蚕蛹，犹疑着看向了床边的地面，像是一只煎熬于蜕皮的蝉或者挣扎着化茧的蝴蝶。

　　“你可以裹着床单。”山楂建议道：“就像希腊人和罗马人的长袍。”

　　她认真的说：“你很好看，所以就算是裹着床单也会很好看的。别人看见了，说不定会以为你是从时装发布会跑出来的模特呢。”

　　高琛盯着她没说话，遭遇了这种事情后，虽然他很怕面对别人同情和刺探的异样目光，但……眼前的人的态度，又好像过于没当一回事了。

　　……仿佛他受了伤害，一点也不值得担心，一点也不值得心疼。但……如果她显得特别惊愕、沉痛，高琛觉得自己也会很难受。

　　这么一想，倒不如现在这样平静，就好像只是发生了一场普普通通的事故，没有任何额外的耻辱色彩。

　　像是察觉到了他视线中的阴郁，山楂有些困扰的思考了一下。

　　她坐在了高琛的身边，伸直了两条细长白皙的小腿，说道：“我不大会安慰人，也不是很清楚你需要什么，更搞不懂时机，所以我就直接问了，你现在需要我安慰吗？”

　　高琛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要。”

　　“那……要我同情吗？”

　　“一点点……就好。”

　　“愤怒呢？”

　　“愤怒……”高琛叹了口气，有些无力道：“也一点点吧。”

　　“还要什么吗？”

　　“不为我心痛一下吗？”

　　“比起那些情绪，我现在感受最深的是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你还好好的活着。”山楂轻轻笑了笑，“庆幸我找到了你，在还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前，我能够把你带出你觉得恐怖的地方。所以对不起，可能我刚才有点太高兴了。”

　　“你不知道……”山楂垂下了头，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我已经把情况想象到你已经被分尸的地步了……”

　　高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他无奈的笑了，“倒也不至于……”

　　“那，你一个人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害怕吗？”

　　“……”

　　“男人也可以害怕啊，没关系的。”

　　“有一点……害怕。我怕没人能找到我，我怕我一个人……要在这里永远待下去……”

　　“那现在呢？你看着我。”山楂凑近了他的脸。

　　高琛转过脸去，看向了她。

　　山楂的眼神清亮的注视着他，关切的问道：“还害怕吗？”

　　“……”

　　“别怕，”山楂向他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来了，我会陪着你的，所以，我们出去吧。出去，去医院做个检查，或许还要做个笔录，然后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好好休息，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