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只爱弦月是么?173
偌大的寝殿里燃着五六个炭火炉,明明窗外冬雨绵绵,室内如同阳春三月般温暖。
年年守在高大的围床边,有宫人静静地站在墙下,一切仿佛静止。
他不哭不闹,跪坐在床沿拉着床上女子的手。
殿门突然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内室而来,强劲的力道将他拉扯到一旁。
年年一抬头,再次见到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正用手触碰他的娘亲。
“不要伤害我娘!”年年扑过去,护着时语冰。
萧叙瞥向年年,吩咐宫人,“带他下去。”
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御医说伤势并无大碍,只不过失血过多致昏迷不醒。不过司徒意就不同了,他九死一生,捡回条命。
夜幕降临之前,时语冰辗转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匍匐于床榻上,熟悉的幔帐映入眼帘。
“年年!”她下意识地起身寻找儿子。
“御医说你不可乱动。”
鬼魅般的声音传来,时语冰抬眸,老狐狸正坐在不远处的木榻上。
“我儿子呢?!”她一瞬间天崩地裂,那些暗卫一定杀了年年。顾不得伤口如何,她跳下床榻冲到萧叙面前。
萧叙骤然起身揪紧她的胳膊,时语冰才勉强能站稳。
“一直以来都在演戏?”萧叙冷漠问道,他垂眸俯视着她,仿佛她撒了个弥天大谎。
时语冰挣脱束缚,赤着足往外跑,殿门推不开。
“萧叙!”她歇斯底里地朝着始作俑者怒吼,这个男人彻底把她逼疯了!她明明已经决定留在皇宫,只要把年年送走,为何他如此绝情!
她抄起桌上的果盘器皿,统统朝着他扔了过去。
萧叙波澜不惊地挡下,“你再这样,你儿子真的就没命了。”
“他还活着?”
“他会不会活着,取决你讲不讲真话。”萧叙威胁道,同时摁着她坐到木榻上。
时语冰百感交集,强烈的情绪几乎叫她昏厥过去,可又怕萧叙欺骗她。
“你收买了司徒意?”
“司徒意还活着?”时语冰心神不宁。
“你先回答朕的问题。”
“我从未收买司徒意。他没有背叛你。你派人追杀年年,司徒意误打误撞救了他们。”时语冰眼神执着,“我求他送年年离开皇城,今日我不过是最后去见年年一次。”
这样眼神里的绝望和鄙弃实在刺痛人心。
“你怕是中了旁人的计。”相比时语冰的冲动,萧叙眼神渐渐变幻,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司徒意认出那些人曾是你身边的暗卫!”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朕。”萧叙伸手遮住她的双眸。
时语冰推开他的手掌,“我不会再信你说的任何话,你休想再骗我。我要和弦月一起,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洛阳。”
萧叙下颚紧绷,“你只爱弦月是么?”
时语冰侧过头,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只要你告诉朕,你只爱弦月,从未对朕有过一丝情意。朕就放你们离开。”他一字一句。
好荒谬的话。时语冰无力地望着他,全然不信。
“是,我只爱弦月。”她赌气般说完,等着看他再一次违背诺言。
“好......”萧叙往后退开,他神色平静,沉思了片刻,“等朕揪出幕后主谋,你就带上弦月和你们的儿子,滚出皇城。”
等萧叙一走,年年冲进寝殿,“娘亲!”
他毫发无伤,时语冰慌忙蹲下身抱住儿子。
“娘,你不要哭。”
等她松开年年,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年年告诉她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十多个侍卫突然出现,将他们从刺客手里救了出来。
时语冰坐在木榻上静静听着,萧叙若真要杀了他们,她和年年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行宫呢?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重要的是能和年年还有弦月一道回洛阳。如果这一次老狐狸能遵守诺言的话。
方才和萧叙对峙时,最后他的眼神透着一丝悲凉。
有那么一瞬,她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老狐狸劣迹斑斑,所以她无视了那些辩解的话。
当然还有其他的顾虑,年年的出身,是她怎么都不能吐露的秘密。
初冬夜幕降临,行宫位于群山之中,殿外寒意袭人,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时语冰和年年坐在小桌边用膳。
自从离开行宫之后,母子俩难得有一段如此安逸的时光。
“娘,下雪了。”时年年看向窗外。
几片雪花飘到窗台上,时语冰问边上的宫人,“陛下回宫了么?”
“回娘娘,陛下还在行宫。”宫女回道,“贵妃娘娘也来了。听闻是为了明日一道与陛下去皇陵。”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时语冰停下筷子。
“晌午时就到了。一直在寝殿休息。”
晌午?!她受伤回行宫之前,韦如是就已经来了。
怎么这么巧?
时语冰看着满桌的膳食,年年正端坐着吃着糖醋鲤鱼。
“别吃了!”时语冰惊慌地抽走年年的筷子,“这膳食当中,有没有贵妃派人送来的?”
宫女也跟着慌乱起来,“没,不过这碟芙蓉酥是最后送来的,送来的人,奴婢不认识。”
时语冰慌忙冲到梳妆镜前,从妆奁里找了一根银簪子。
“娘娘怎么了?”
银簪子探过芙蓉酥后立即变了色。
十个芙蓉酥,年年吃了一个。
“啊--!”时语冰手无措地看向儿子。
“奴婢去请御医来。”
时年年被吓得不轻,他才六岁,什么都不懂,“娘亲怎么了?”
“快把刚才吃的东西吐出来!”时语冰都快疯了。
不是皇帝,是韦如是!
韦如是来行宫是为了看着她派出去的杀手杀了她和年年。见他们母子还活着,便出其不意,再使一招。
“娘,我不能喘气了。”时年年按着自己的脖子,在时语冰面前骤然倒了下去。
御医就在偏殿,抱着医箱冲进寝殿,“快给小公子催吐。”
年年此时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了。
......
强行给年年催了吐,然而毒已经侵入身体,他躺在床上,仿佛只存一口气。
御医又给他灌了几碗药,作解毒之用。
“能做的都做了,贤妃娘娘,小公子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个时辰了。奴才验过那碟芙蓉酥,里头下了十足的砒、霜。”
时语冰眼神空洞地坐在床榻前。
十足的砒、霜......
“听说你受了伤?本宫来看看你。”
韦如是就在此时不请自来,她衣着光鲜,妆容精致,周身珠翠环绕,高贵无比。一路从自己的寝殿过来,身上只沾了几片雪花。
阵阵寒风穿过殿门呼啸而来。
时语冰站起身,此时此刻,她心里滋生出最狠毒的念头,让韦如是知道年年是她的亲生儿子,要她撕心裂肺,要她痛不欲生。
“是你下毒害我儿子!”她冲上去,狠狠扇了韦如是一巴掌。
“放肆!”韦如是被几个宫人扶住了,“时语冰你疯了么?!”
她没有疯,正因为她的理智和清醒,没有透露年年的真实身份。
“竟然敢以小犯上,去把陛下请来!”韦如是吩咐宫人。她并没有否认下毒,别说是杀那样一个平民孩子,即使她杀了一百个,贵妃的身份也会庇佑她安然无恙。
一巴掌也难解心头之恨,时语冰手里还握着那只验毒用的银簪,恶狠狠地瞪着韦如是。
“你要做什么?”韦如是怒斥道。
霎时间,时语冰朝着韦如是扑了过去。萧叙不会惩罚韦如是,他一向如此,所以想要报仇就只能她亲自来。
她将韦如是摁在地上,银簪穿过厚实的狐皮披风,刺中了韦如是的肩。
“贵妃娘娘!”
宫人们乱作一团,伸手去拉扯时语冰,可是没有人敢真正用力。
银簪上沾了鲜血,韦如是失声惊叫,“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你竟敢伤我?!把她给我拉开!”
狠狠刺了三下,就有人自时语冰身后环抱着,将她彻底拉开。
时语冰挣扎着,听到耳边低沉肃然的声音,是萧叙。
他匆匆赶来,制止了这一场闹剧。
时语冰狼狈极了,她知道自己与泼妇无异,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萧叙永远站在韦如是那一边,那她的年年怎么办?如果年年真的醒不过来,她又该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有了唯一的亲人。
她的头发散开了,怒到极致,胸膛剧烈起伏着。
十几个宫人将韦如是团团围住,以防她们的娘娘再受一点儿伤。
时语冰挣脱了束缚,恶狠狠地瞪着萧叙。
他一定知道是韦如是派人追杀她,可他不会为了她惩罚韦如是。
“让御医查看你的伤势。”萧叙牵过她的手。
“走开......”时语冰忍不住落泪,甩开萧叙的手,“我不想看到你!我要弦月......”
萧叙不听她的抗议,召来医女为她处理背后的伤口,已经缝合的伤口因为方才的举动而更严重。
等她褪下衣袍,雪白里衣上好大一块血迹。
时语冰浑然未觉,所有的伤痛仿佛全部都汇聚在心脏了。
“朕让所有御医都过来。”萧叙流露出难得的宽容,他紧握着她的手,“那个孩子会没事的。”
“我想见弦月”
她冷静地说出这句话,没有缘由地,她就是知道这句话最能伤人。她不顾一切伤害萧叙,仿佛这样才能稍微平息她心里的怒火和悲伤。
“朕会让你见他。”萧叙的声音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