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始火葬场,火葬场管够。546
游泳池并不是在地下, 而是隆起的一个平台。就像是在室外放了个玻璃鱼缸。
泳池四面墙都是玻璃制成,靠房子的那面墙,和一楼的一间房子共用。每次薛定邦路过游泳池,都不由得让想起前田福表演用的水缸。
可惜, 水没有美人鱼。
沿着楼梯上去,就可以到一楼游泳池边缘。现在,游泳池里没有水,李奇和李熵两个人满身都是泡沫,正在为了一顿晚饭卖力打扫。
薛定邦, 一人独自在此生活了六年。
李奇和李熵几乎每周都会跑到薛定邦这里蹭饭,有时候还会带上学姐和史密斯。这时候,薛定邦的房子里, 才会有些热闹, 有些烟火气。
当年前田福和张伯伦到他面前, 让他来选择。
前田福穿着漂亮的羽织袴, 说要么带走佑介, 要么和薛定邦一起, 做佑介的父亲。
张伯伦带来了最后一枚幸运硬币,说想要和薛定邦在一起,请薛定邦实现他的愿望。
薛定邦谁都没选,他没有把佑介给前田福,也拒绝了张伯伦的要求。
“你们值得更好的。”薛定邦只是说,“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任何人。”
“包括尹律师?”张伯伦直言不讳,湛蓝的双眼里,闪现饱含复杂情绪的泪花。
“我爱你,是我的事情!”前田福说,“我不管定邦桑怎么想的,你不要我了,或者是不想恋爱了……那些都不重要!如果不让我爱你,那我的人生也少了太多乐趣!但我不会一直爱你,我最多,爱你二十年。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让我再追求你一下,好不好啦?!”
“我暂时不会再恋爱。”薛定邦手撑额头,“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我能用食物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吗?”
他们吃了一顿散伙饭。
张伯伦走的时候,用力拥抱了薛定邦,而后哭了一场。
“薛先生,谢谢你。”他说,“你打破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想,我应该回到现实中去了。”
前田福则是满脸坚定,抓住薛定邦的胳膊,说:“我会让你再度爱上我!请让我追求你!不管花多少时间和精力,我都要这样做!”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薛定邦现在偶有和张伯伦通信,知道他在拉斯维加斯过得挺好。
张伯伦现在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有了新的男朋友,一直同居着,去年两人还结了婚。他的毒虫父亲,在他服刑的时候,死了。邻居在垃圾桶里发现他全身骨折二十六处的尸体,而致命伤是脑袋上的弹孔。
几乎每天,薛定邦都可以见到前田福。
要么是在视频电话里,要么是在电视上,要么是他的网络直播里。
前田福努力了六年,终于成为了负有盛名的魔术师。这六年里面,他可吃了不少苦头。但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他打破了世界憋气记录,做出了很多惊人的逃生魔术表演。
魔术师阿福永生不死。
不管是把他锁进保险箱丢进海里,还是把他弄进不断落下细沙的箱子里活埋,或者是把他丢到十秒后爆破的大楼顶楼,甚至是丢进零下的冰水里面……
任何恶劣环境,都无法让他失败。
他曾经在纽约的时代广场,单腿站在一根柱子上三天。
他曾经把自己埋进水晶棺材里,躺了一周,过程全程直播。
他曾经在水里泡了两周,出来的时候皮肤皱得像名婴儿。
能够杀死“不死鸟阿福”的,大概只有让他心碎这一件事情。
前田福签约了百老汇的一家经纪公司,他除了大型露天表演之外,也在剧场表演魔术秀。拉斯维加斯那边,他每个月都会有固定时间,在大酒店里表演几场。
为了工作方便,也为了看薛定邦方便,他住的房子是纽约的出租公寓。每到休息的时候,前田福都会赶来波士顿探望薛定邦。
这些年以来,两人形成了不用言说的默契。
薛定邦对前田福说过:“如果你在波士顿没地方住,可以住在我这里。”
“你看起来好像很寂寞。”前田福回答,“那我就勉为其难留下来陪你。”
是的,薛定邦很寂寞。
前田福不在的时候,即使是他和其他人聚会,他也寂寞。
节日时期,薛定邦会参加尹仁和史密斯举办的聚会。他总是独自坐在角落里,颔首垂眼,没人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被这个世界隔离开来,外面再热闹的气氛,再响亮的欢声笑语,都无法影响到他,感染到他。
既没有感受到多少欢乐,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爱。
只有前田福过来看他的时候,薛定邦会感觉不那么寂寞。
他们会像普通朋友般,一起吃饭,聊天。分开两个房间睡,互相关心近况。聊聊生活和工作,还有佑介。
佑介目前就在薛定邦臂弯之中。作为一盆绿萝,九岁已经算得上是高龄,但它依旧翠绿,生机勃勃。波士顿二月份的天气挺冷,即使是出了太阳,气温也不高。
薛定邦披了件羊绒外套,从屋里走出来,对李奇和李熵说:“孩子们,你们做得很好。泳池已经打扫干净,就不要再打闹,进屋来暖暖身子吧。”
正拿水龙头滋人的李熵意犹未尽咂咂嘴,说:“看在薛叔的份上,先放过你,弟弟。”
李奇不服气地拿水喷了李熵一脸:“李老二,你对我这个哥哥说什么话呢?!”
两人又是一阵打闹,呜呜咋咋的,差点没能把房顶给掀翻。
薛定邦现在特别怕吵,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发喜欢安静。李熵和李奇的吵闹,让薛定邦很不舒服。他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开口,就听见前田福甜滋滋的声音。
“你们要是喜欢玩水,为什么不去河里玩呢?”前田福关掉水龙头,朝着双胞胎兄弟微笑,“那里的水可多了,保证管够!你们两个小混球,没看见定邦桑头疼吗?再吵他,小心明天起来张不开嘴哦!”
他的笑容有足够的威胁性,让李奇和李熵有了几分忌惮。
“阿福叔还是老样子!”李奇说。
“护犊子。”李熵补充道。
“知道的话,还不快点滚出来?!”前田福跳进游泳池,一手揪一耳朵,把两闹腾鬼给提拎出来,“没看见定邦桑身体不舒服吗?你们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的?!都给我滚去洗个热水澡!”
薛定邦确实病了。圣诞节的时候,他就因为胃疼而请假。薛定邦现在工作十分忙碌,在学姐的研究所里,薛定邦的工作时长有时候比学姐还要长。
他想要用忙碌的生活,来抵消自己的寂寞感。却因为不怎么按时吃饭,不怎么按时休息,而落下来胃病。
要不是学姐一脚把薛定邦踢到医院,恐怕他现在还在带病工作。
“我没关系。”薛定邦把带着自己体温的佑介递给前田福,“休息一阵就好。”
“这都几个月了,还没见好呢。”前田福满脸关切,跟在薛定邦后面进了屋,“定邦桑,我其实是来辞行的。要不然,你还是住疗养院吧?那边有专门的医护呢!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嗯,你又要做什么大动作了?”薛定邦半开玩笑地说,“不死鸟阿福?”
“我打算绝食,至少四十二天。”把佑介放在窗台上,前田福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会被关在热箱里。在拉斯维加斯表演,现在的天气正合适,不会热。不然我会很快脱水的。”
前田福说的“热箱”,其实就是个玻璃大箱子弄几个出气孔。人在里面可以站起来,躺下去,但是一举一动都能够被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我希望你不要去。”或许是生了病,薛定邦竟然不假思索,说出这样任性的话来。
前田福惊讶转身,看着薛定邦的眼神里满是欣喜:“你担心我吗?”
“任何人挨饿四十二天,我都担心。”薛定邦回答,“你没有考虑过,变更加安全稳妥一些的魔术吗?”
“定邦桑,我从来就不是个安全稳妥的人。”前田福坐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指一根根数过,“我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啦!定邦桑,我三十岁了哦。我能够做挑战的日子,一天会比一天少。我还有好多好多的构想,没能实现呢!”
“是吗?”薛定邦抽出手,缓缓闭上眼睛,“我会听你的,去疗养院住一阵子。”
李奇和李熵互相推搡,从浴室里走出来。
前田福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食指放在嘴唇上,用唇语说:“安静。”
薛教授刚刚吃过药,在药力的作用下,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暖冬日光给他的睡颜染上安宁祥和的色彩。前田福凑到他唇角,轻轻把嘴唇印在上面。
李奇看得直撇嘴:“你又在……”
李熵看得直耸肩:“偷亲他……”
前田福做了个威胁的手势:“不许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