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本经17

  “谢太子!”

  宫女退出去没有一会儿,顺喜进到殿中来,“殿下,禁军问过在群芳宴上惊叫的那位宫女了。她说当时见到一个黑影掠过城墙。可禁军追过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我料到了。”

  “还有,那位大人已经在凝水亭等候了。您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嗯。”淳于翌站起身来,回头吩咐小太监,“小心看管,别弄丢了。”

  小太监用力地点点头,把小本子揣进了怀中,摆出一副人在小册子在的表情。

  淳于翌勾了勾嘴角,觉得他那副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特别有趣,与当年的某人真是……如出一辙啊。

  *

  承乾宫的凝水亭是淳于翌平日里偷懒躲烦的地方,很是幽静。除了顺喜,别的宫人也没有资格来。此刻,湖畔的八角凉亭里,立着一个清冷的身影,与水色波光融为一体。他的侧脸,精致明润。

  说实话,淳于翌一直都很欣赏萧沐昀,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厚重。那厚重蕴含着很丰富的东西,短时间之内很难读透。就像爬一座巍峨的山峰,或是寻一处幽僻的桃花源。

  淳于翌单独走近,也不出声。萧沐昀的警觉性却很高,几乎在淳于翌踏进凉亭的那一刻,就回过身来,露出一个诧异又不显慌乱的表情。

  淳于翌径自坐下来,“不是议朝政,不用拘礼,请坐吧。”

  萧沐昀也不推辞,敛衽坐下,“谢殿下。”

  淳于翌拿起桌子上备好的

  酒,一边倒一边说,“见到不是荀香,很意外?”

  “臣……”萧沐昀沉吟了一下。

  淳于翌说,“荀香回门的时候,我大方地让你们见面,就是不想有人拿你们之间的感情来作为一把生非的利剑。可是萧大人好像并不明白我的苦心,否则也不会在群芳宴上,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

  萧沐昀低垂着双眼,“臣知错。”

  淳于翌轻笑一声,“我来见你,不是为了听这三个字。而且,难道你不想见我?否则明知道顺喜传了假的口信,为何还要来?”

  萧沐昀猛地抬起头,脸上转闪过震惊的神色。他没有想到太子这么直白,这么不避讳,倒真是君子坦荡荡,自己枉做小人了。

  他知道,太子在轮对和几次上朝议政时的表现,都算是平庸,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皇帝淳于文越也曾公开表示,“吾儿资质不算天秀”。大臣也普遍都认为,淳于翌是因为嫡长子的身份,才能恬居东宫。但萧沐昀看到的,跟别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真正的强者,不是天下无敌,而是能战胜自己。淳于翌是天潢贵胄,却从不骄傲自大。明明天资过人,却从来不露锋芒。几乎是孤军作战,却从不自怨自艾。萧沐昀深知,这个比一般人拥有的多很多,却比一般的太子拥有的少很多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强者。而这个男人所刻意掩藏的锋芒,却肯揭开来给自己看,是一份真诚,一种信任,还有一份敬重。

  “臣禀殿下,臣未尝不知自己此行会为太子妃招惹来麻烦。但较之于麻烦和杀身之祸,太子殿下选哪一个?”

  淳于翌顿了一下,微微勾了下嘴角,“仔细说来听听。”

  “臣当日见殿下有跳水救太子妃之意,才贸然地抢先行动。在东宫,关起门来是太子的家事,一切自然在您的掌控中。可群芳宴上,遍布着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嫔的眼睛,殿下若是入水,可想过后果?您对太子妃的这份‘特别在意’,会变成射向她的锋刀利箭。那些得不到您支持的势力,毫无疑问,会把怒火迁延到她的身上。而一旦太子妃受累,被废或者被赶出东宫,得益的那个家族会改变整个朝中的政局。这不是殿下和臣愿意看到的。”

  淳于翌“嘶”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沐昀,“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你救荀香,不是因私,却是为公?”

  萧沐昀温文而笑,抱拳道,“臣与太子妃是表亲,自然有一份私情在里面。但这私情很单纯,不像您想的那样。”

  “哦?那与公主的情呢?为私还是为公?”

  萧沐昀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讪讪地说,“臣不敢高攀。”

  “哈哈哈。”淳于翌起身,拍了拍萧沐昀的肩膀,“我们都是男人,心中也都有鸿鹄之志。虽然女人是很多英雄故事中最为浓重的一笔,但少了她们,也不会影响这个故事本身的精彩。”

  *

  荀香被关在瑶华宫,头一两天很暴躁。后来大概是受了风寒,整日里病怏怏的,除了禁止宫人谈到诸如“太子”“殿下”等等字眼以外,也没再折腾宫里已经为数不多的花瓶和桌椅。

  每日最痛苦的便是吃药,绿珠要使尽浑身的解数哄骗,才能把汤汁送进荀香的嘴里。可她不知道,她一转身,荀香就又把药倒进花盆里喂花花草草了。

  炎贵妃派人来了一次,说荀香在群芳宴上失仪,要她禁足的这段时间好好反省。

  荀香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当时赏花苑那么乱,禁军又没有来。她不跳水,大犬不就没命了?虽然最后是表哥相助,才能顺利把大犬弄上岸,但她好歹也是救人一命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罚她?皇宫里的人真是太奇怪了!

  荀香独自去瑶华宫后头的园子里散步,晒太阳,一直不停地吸鼻子。

  她手里拿着萧沐昀派人送给她的那份曲谱,研究了半天,除了看出字迹灵秀以外,一个字都没有看懂。她叹气,音律果然是比四书五经还要深奥的东西啊。要不然怎么说笛子仙和公主都不像凡人呢?

  自从她被禁足,瑶华宫就变得十分冷清。以前还有些奉仪啊,承徽啊三天两头地来请安,现在是一个都没有了。只有李绣宁来看过她一次,还送了一些对身体有好处的人参和雪莲。徐又菱则直接派人送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喜鹊过来。那只喜鹊成天叽叽喳喳的,真是吵死了!

  “小姐,起风了,我们进去吧?”绿珠拿着披风,披在荀香的肩上。待看到荀香手里的曲谱,低声说,“别看了,免得又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绿珠,你去打听了吗?表哥没有生病吧?”

  绿珠点头,“认真打听过了,表少爷每日都照常上朝,身体没有不适。”

  荀香笑了笑,“那就好。”

  绿珠却有点气愤,“说起来,笪孉小姐真是不懂事。小姐救了她,她却不来道声谢!真是可气!”

  “她当时被表哥打晕了,又受了惊吓,或许正在家里休养,你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

  荀香抬手咳嗽了几声,一阵风吹过来,把她手里的曲谱吹跑。她惊叫一声,连忙去追。可那曲谱跑得很快,一下子飞过宫墙去,像是落到了宫外。荀香站在墙角,仰头看高高的宫墙,又气又急。

  绿珠追过来一看,轻声宽慰,“小姐别急,奴婢这就出去捡。”

  “不用了!从宫门口绕

  过去要花很多时间,等你到了,曲谱早就被人捡走了!我……翻墙过去!”

  “可是小姐!”绿珠来不及拦,只抓住了荀香落下的披风。

  *

  荀香跑到宫墙边的一棵大树底下,几下功夫,便爬上了枝头。

  她看见那两枚纸页正孤零零地躺在墙那头的地上,四下无人。她便纵身跃下,总算顺利地拿到了曲谱。

  可拿到曲谱之后,她又犯了难。自己功夫本来就烂,要是没有墙那头的那棵大树,也不可能顺利翻过来。但是墙的这边是一条长巷,别说大树了,就连一块多余的砖头都没有。

  她要怎么回去?难道明目张胆地绕到正门,跟守卫的禁军说,“哈!我出宫去捡曲谱了!”臭太子不被气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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