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8
嘴角是不是有薯片渣他不知道,但那块皮肤上面现在确实多了一点不属于他的东西。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挺冷吧。”俞星说,“你手上都沾雪了。”
“嗯,雪很大。”叶扬向后退了一步,“你要搬去哪儿?”
俞星没打算回答他:“我刚才问你有什么事,你还没回答。”
“噢,我本来是……”
叶扬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他来就是为了劝俞星搬家,为这还用尽力气做了两天的心理准备——他真的很不想再给alpha丢面子了,但他今天确实又来丢了。
算了吧,反正雷煜也不知道,拿这事儿来嘲笑他的可能性不算特别大。
——但是现在俞星居然已经决定要搬家了。
那他要搬到哪儿去呢?他不愿意告诉自己,这不就意味着自己以后没法再随心所欲地来找俞星了?
“我本来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找到我的项链。”想来想去,他只能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
但他知道俞星一定会信,而且还会有点愧疚:“啊……很抱歉,我没找到。”
他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门口一直没人搭理的那棵圣诞树上,于是从上面摘下一颗塑料星星递给叶扬:“就当抵押了,以后还你。”
叶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上这个发黄的塑料星星,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合上嘴。
本来想说不还也行,你再送我一条也是一样的。
但看见俞星愧疚,他又恶趣味地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棵圣诞树——他还记得自己走之前把卡片挂在上面了,但是现在树上光秃秃的,只有几串一闪一闪的小灯和泡沫做的廉价装饰。
俞星看到卡片了吗?
如果他看到了……
用卡片留字这种事情,叶扬以前以为只有小学生才做得出来。
直到20岁那年跟俞星谈了恋爱,才惊觉小学生竟在我身边。
——我老婆竟是小学生。
那时并不算是正式恋爱,虽然只是俞星单方面追求他,但他早就悄悄动了心。
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在风雨兼程送了一个多月早餐之后?是在周末红着脸送上一小束鲜花,他看到中央卡片的时候?
亦或是更早之前,在他们初次相见,被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提拉米苏香气吸引的时候?
叶扬至今记得那些形状颜色各异的卡片。
有时候没什么内容,状似无意地写上薰衣草的花语“勿忘我”;有时笔锋遒劲,多是些肉麻的情话,一看就是小家伙不好意思自己写,刻意找人代写的;有时却字字娟秀,祝福语也简单:“祝你今天快乐,明天的快乐留着我明天再祝。”
早餐每天都有,花儿是不固定的。于是他经常期盼一束惊喜。
他知道穷学生没多少钱,买花也不敢买大束的,那昂贵的玫瑰也不曾出现。
可他偏喜欢那些小的,不华贵的花束。
是为花呢,是为人呢,还是为那一张张卡片呢?
思绪飘回今朝,想起自己写的卡片“祝你天天快乐”。
什么高精尖人才,也不过只能写出最朴素的祝福。
什么勤奋苦读十余载,分明懒惰得很,心心念念着明天的快乐也要人祝,自己却只用一句“天天快乐”打发。
他真的希望他天天快乐。
“我叫的车要来了。”俞星随手晃了两下手机,也不管叶扬看没看见,“先走了。回见。”
“喂?喂!云姨啊?”还没等叶扬说话,不知从哪传来申小竹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好像是刻意掐准了时间似的,“你到了吗?到哪了?喂?”
她一边讲话一边朝门口走过来——也就是俞星和叶扬的方向——一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啊?真的假的,都租出去了?”
还没等一个不好的预感在脑子里成型,申小竹又装模作样紧着问了几句:“一间都没了?不是说给我们留两间吗,现在年底……就是说啊,不好找,这可怎么办……”
俞星抱着胳膊听她打电话,心里将信将疑。
哪儿那么巧?昨天还上赶着欢迎,今天
就一间不剩全租出去了?
申小竹挂了电话,手指虚无地按了两下,对着俞星摆出一脸苦相:“怎么办啊星星,咱们要流落街头了……”
“怎么挂了?云姨不想听我说话?”俞星问。
申小竹吞吞吐吐:“呃,这……她没提你。”
“我租房子,云姨提都没提我?”俞星想笑,“连我日后住处都不问一句,这可不像我云姨。”
“事发突然,云姨可能没想起你。”申小竹摸摸鼻子。
“租房子还有事发突然的时候?怎么了,国家领导人莅临,没说邀请我们去见见吗?”
申小竹擦了擦鬓角的汗,支支吾吾没一句完整话。
俞星看着她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作精还有什么话说。手里店门钥匙转速越来越快,最后“啪”一声撞在叶扬身上,掉在地上昏迷了。
叶扬又默念医者仁心,把一大串钥匙捡起来递给俞星:“听这意思,是不是该我报恩了?”
俞星一时没听懂。
“酒店床硬,民宿暴利,我家整洁又宽敞,还有人做饭。”叶扬眨眨眼,就是不直说。
俞星垂头思索片刻,正在想叶扬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时候,那边申小竹好巧不巧抱怨完了:“真的吗,扬哥,你能收留我……们?”
“怎么可能。”俞星抢过话头,叶扬他说不过,这小妮子他还说不过吗,“你认识人家几天,就要去个陌生alpha家里住?反了天了。”
申小竹根本不怕,接着央求:“扬哥,你别管他,我听说你家大业大,不缺几间空房子吧?”
俞星嗤笑一声,刚想嘲笑一个牙医有什么家业,就听见叶扬肯定道:“还真凑巧有一间,不过只够你和阿姨住的。至于采静……”
采静听谈到了他,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用麻烦叶医生,随便找个桥洞长椅都能凑合,反正以前也过惯了这样的生活。
俞星不轻不重呼噜了他脑袋一把:“别放屁,我能叫你冻着?”他眼珠转了转,“要不这样,你去叶医生家住,我在外面找个旅馆住两天。”
叶扬跟申小竹对视一眼,这可麻烦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难不成就是说的他?
忽视小孩儿动用全身肢体语言表达的反对,俞星不动声色接着施压:“没人说
话,那就是觉得我这主意不错?”
视线扫过申小竹皱成一团的眉毛,他从背后推了采静一把:“跟叶医生走吧,寄人篱下记得听话。”
小孩儿几乎要哭出来了,被置之度外的医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孩子不愿意,你非得逼他干嘛?”说着拽着他袖子扯到一边,“咱俩的事,别为难孩子。”
俞星被他扯到屏风后面,恍惚间觉得自己在离婚争抚养权。
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衣服上被人扯出来的褶皱,刚才的气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谁跟你咱俩,我在给采静安排住处呢。”
叶扬无奈:“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嘴唇张合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想伸手去摸摸绿萝叶子缓解紧张,却发现昨天还郁郁葱葱的盆栽早成了秃瓢。
“毁坏公物,”俞星喃喃道,“罚款一百。”
“没有现金。”叶扬往前一步,“肉偿行不行?”
再退就贴墙了,俞星干脆仰起脸来看人,不答反问,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卡片我看到了。如你所愿,我快乐得很。”
“是吗,那当然好。”叶扬不动如山,想起自己在卡片上写祝他快乐,“哪里快乐?”
俞星心里苦笑,哪里快乐?彻夜难眠快乐,还是噩梦缠身快乐?和疯子共处一室快乐,还是偷偷藏起空薯片袋快乐?
“哪儿都快乐。”他听见自己说。
“叶扬。”俞星深吸一口气,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说这么正式的话,“我从不后悔与你恋爱,我怀念你。但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时间会冲淡你的热情。”
雪下得很大,隔着帘子都吹进来几片雪花。
这么大的雪,仿佛什么都能盖得住。
过去了。俞星在心里狠狠地重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屏风外一大一小静悄悄的,好像在演真假哑巴。
俞星瞥了一眼半透明屏风上越来越近的两个脑袋,听见叶扬放低声音:“难得你这么真诚,那我也跟你透个底。”
“我放不下你,我不怀念你,我想念你。”叶扬贴近他的耳朵,鼻息若有若无落在腺体附近,“过去的当然过去,我不是来索要过去的。”
“四年前你问我是不是想好要走,我说是。你别信我,我说了混蛋话。”
“星星,我再也不想走了。”
“我想和你一起,讲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