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私语之时
月森藻的面具钉在血肉里,扎根多年。
第38章 私语之时
月森藻离开之前投出的稿件是一篇名为《私语之时》的短篇小说。
主要的角色分别是爱着自己笔下完美女主角的剧作家与他锁收养的以扭曲思想教育导致性别认知障碍的美少年歌舞伎演员养子,还有被剧作家冷暴丨力以出丨轨报复的妻子。
“只有肤如冬雪面如春花、一笑就能让大众心甘情愿为她去死的美人才配居住我建造的蓬莱宫。”
“我的女主角是必须完美的。”
剧作家根本不在乎妻子出丨轨,哪怕情丨夫和妻子在他眼前翻云覆雨也视若无物,他所有的爱都寄托在他笔下虚无缥缈的完美女主角。他并不爱演员,只爱着那个高贵傲慢倾国倾城的女主角,为此愿意伏跪在美少年脚下将足底的灰尘舔舐干净。
当岁月流转,第一丝皱纹爬上美少年的脸庞,无法接受“不完美”的剧作家疯狂地寻找下一个人选,却发现没有人能比曾经那个美少年契合他的要求。
因为曾经拥有最好的,就更无法忍受次品。
于是剧作家绑着他的“作品”,在某间佛寺的梨树下先吊死了对方,最后把绑着对方的另一端绳系在自己身上,也随之而去。
扭曲而纯粹的爱,极致的行为,美丽的文字和宛如活在百年前的行文风格,让月森藻在文坛本就出于顶峰的评价再一次提高。
那已经是快要消失的、曾受全民敬仰的君临文坛顶点的人物。时至今日每年都有不少人在河童祭和樱桃祭时献上花束,名为“文豪”的存在出现就值得众生狂热。
月森藻没通知任何人就一声不吭地把原稿投给川端赏,编辑部在筛选如山的稿件时差点一错眼忽略了过去,直到看清那用钢笔也能写出书法笔锋的漂亮字体的落款,立马浑身一抖高呼出声,夜里快下班的疲惫顿时消除。
“喂,山田,你怎么了?”办公室的同事纷纷注目,上司也抓着刚拉开的罐装咖啡看向他。
他扬起手中分量不薄的信件。
“月、月森老师的稿件!”
“那个月森藻老师给我们投稿了!”
办公室半晌没反应过来,有文件落地的声音,有电话里传来问人还在吗的声音,还有上司咖啡喷出来的声音。
“这几天加班!”这是反应过来的上司的命令。
月森藻除了无法置信的才能和写稿速度,还有一点在业内非常出名,直接导致丸川文学部每次痛苦又快乐的加班——那就是她原稿中丧心病狂的汉字浓度。
能够不用翻译看懂古文甚至能以古中国语写文写和歌是不得了的屠龙之技。
现在日本的年轻人已经被无处不在的假名惯坏了,从中学校园毕业后除了相关职业者其余大多将所学还给老师,甚至出现有人编写文字时不会用汉字乃至于全篇都是假名的情况。受过教育的人写不出汉字,在一个世纪前的日本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
连过去押送犯人的流人船旗帜上只有押送重刑犯时才用假名,轻罪犯则可以用汉字。
对于那时候的日本知识分子来说熟练使用汉字与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有文化的人特别是名作者基本都研读过汉学。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笔名取自《晋书》的日本国民作家夏目漱石,那位大文学家22岁就能作汉诗。
月森藻从出生起就被当做下一代家主培养,她的汉学功底之深足以成为特聘的专家学者,老牌公家的文化底蕴尽数在她身上提现。
对此身为月森藻助理编辑的井坂亚由美简直有一肚子牢骚要发,原稿好歹还有一整个编辑部去研究如何转换为通用语,但月森藻生气时用雅言这种平安时代公家专用的古语说话,全国能听懂的人大丨概不超过二十个,井坂亚由美显然不在此列。
然而井坂亚由美作为月森藻最要好的闺蜜,知道月森藻其实对所谓的公卿不屑一顾,反而极度推崇现代化产物,所以当她问为何月森藻讨厌公卿却又用雅言时,月森藻给出离谱的回答:
“这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失败语言只配用来发泄恶意哦。”
从原始部落时代快速迈进到封建文明时代,就像强行穿上华服的猴子,神情仪态模仿得再像也没有褪去一身杂毛。
徒增笑话罢了。
你闻过腐朽的老木与陈灰还有水汽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吗?
那是月森藻小时候对那些人最深的印象。
鲜艳亮丽的洋服比不上长辈的褪色着物,面包牛排比不上装在小碟子里的怀石料理,钢筋水泥的泳池别墅比不上木造的老宅庭院,就连汽车这种工业时代产物都是经典款比最新款值得炫耀。
而那些藤原氏后裔更是烂得象被白蚁啃食后的梁柱,看着威严光鲜,内里早就成了一堆木渣。
吴服着物是正式场合的必备,没有平安时代服装的仪式祭典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口味重的东西只有庶民才会吃,寿司哪里能搬上宴席只有怀石才能体现水准;家里的老宅当然越老越好,漂亮有禅意的庭院和富有趣味的茶室是标配。
在作为变革派先锋的滨井老夫人影响下滨井家的饭还能吃,有几家的饭难吃得月森藻要不是不想给滨井老爷子添麻烦,早就把桌子掀了走人。
月森藻看不起那些没落的只知道守旧的所谓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