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稳了109
同为医生, 这些都是很熟悉的指标,李智直接挑重点的说:“现在下热射病的诊断还有点牵强,但是他存在意识障碍,人没醒过来一切都很难说, 热衰竭到热射病也是很快的, 如果开始弥散性血管内凝血, 你知道……”
“我知道!”
沈别强硬出声,打断李智,掌心的纸巾浸湿,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眉有倦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理解,你……”李智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吞点云南白药,一会儿别你也整个内出血。”
“行。”沈别不推拒,他不能倒下,如果费临到了要抢救的地步,他必须在场。
沈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李智给他找来科室的备用药和水,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吞下一些粉末状的云南白药,收束起心神,喉间往外呕的血才稍稍止住。
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费临现在的状况已经比很多热射病患者要好了,他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不能这么干坐着。
沈别两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抱头。
教授从来没有这么颓败过。
现在就是两种可能,好转和恶化。
如果恶化,最有可能先发生的是肝衰竭和凝血障碍,对,凝血障碍,这是最危险的,从这里开始,接下来就是全身炎症反应,类脓毒素血症,多器官衰竭。
不需要任何外力,身体一步一步自己把自己杀死。
凝血障碍,到这一步应该怎么解决?
沈别惊恐地发现自己是那么无力,或者说,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无力。
冷意像冰冷的池水漫过他。
医学的领域是那么的广袤,道路又是那么漫长。他看似触到了泌尿外科现今的天花板,看似处在医学的尖端,然而只要换个学科,他都不知道现下最优的处理是什么?
好像他哪怕穷尽毕生,也只能摸到人体的一个边角。
什么治疗对凝血功能紊乱最有效?
什么治疗又能得到最好的预后?
他不仅没有一点办法,他甚至不懂。
四肢九窍,五脏六腑,人体里藏着无限奥秘,穿白衣的人前赴后继地探索,从中世纪的黑死病,到抗生素带来的飞跃,再到现在,看似华美外衣下的,“现代医学”。
从现在往回看,多少治疗是愚昧可笑的?而现在的医疗,在以后看来会不会同样愚蠢?
医学没有尽头,甚至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
从医二十一年,当心爱的人躺在病床上,他竟然也完全不能掌控,他好讨厌这样的感觉。
沈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脱力地靠在墙上,望着头顶明晃晃的廊灯,他的情绪很少这么波动,这很不像他。
沈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出联系人列表里,附一院重症医学科主任的电话,拨通过去。
沈别起身走去消防通道的窗边,运动鞋在见方之地踱来踱去,光影的明暗交错中,他口张口合,时而点头,时而顿默,凝望窗外。
——血浆置换联合连续性肾脏代替疗法。
这是他得到的建议。
那现在还要考虑血浆分离器和血液净化器,还有好多血流动力学的问题,他根本不懂这些,如果病情再往下发展一步,这所医院也没有设备。
接下来沈别打了很多个电话,给程静交代后续科室的安排,联系有设备、有床位的医院,联系人脉范围内最有威望的重症医学科医师,联系转院的救护车……
最后他把费临转去了江州的军医大学的第一附属医院。
联系完一切,沈别猛然意识到,费临的父母还不知道。
虽然很不愿意这么去想,但是……必然需要联系家属的。
另一种痛,从心底开始蔓延,逐渐让全身都麻木。
——尽管相爱,但他连给费临手术同意书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他一间办公室的同事,他是教授,费临是主任,哪怕大家都知道他们相爱,但除了爱,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纽带。
如果,如果费临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爱也会消失,一丁点痕迹都不会有。
这世间的人和感情,怎么这么脆弱呢?
程静在科室查看费临的信息,发来了费临父亲的电话号码,沈别拨了过去,响了好一阵,对面才接通。
一个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声询问:“您好?”
“请问,是,费临的父亲吗?”沈别闭眼皱眉,声音沙哑,甩甩脑袋,“我是他科室的同事,沈别。”
“啊?您好,我是我是,费临怎么了?”
沈别一时竟不知从哪里说起,抑制住颤抖:“嗯……费临中暑了,在江南医院重症监护室1床,现在可以过来吗?”
“重症监护室!?”
沈别深吸一口气:“是的。”
放下手机,沈别站在玻璃窗前。
费临已经开放了深静脉通道,锁骨下方留着一节管子,胸膛上贴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
很快,主管医生和他们科主任都来了,沈别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理解费临现在的情况,努力去拾起那些多年前放下的知识。
他想,他在舒适区待得太久了,这还没跨行,他都感觉隔了座山。
讨论会结束,沈别头脑发烫,连唇色都有些泛白,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费长书夫妇,他们正在护士站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