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苦海天机·十八228
林煦在那车厢里颠颠簸簸。
他沉睡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派宛如冰湖的平静。
他看见了一片苍茫茫的平原,暮色低垂。
或许不是暮色,而是朝霞。但他分不清。
苍红色的太阳游弋在地平线上。
草木稀疏,河流壮阔,无山无海,偶有飞禽走兽经过。
在这片广袤大地的正中央,伫立着一把高耸巨大的剑。
他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剑,是银白修长的剑、还是漆黑宽阔的剑,亦或是朴素的木剑、铁剑。
总而言之,那是一把剑,他无比清楚地知道那是一把剑。
他朝那剑走去,想要练剑,怎么走也走不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那剑丝毫没有离他更近一点。
他换了个方向继续走,想要绕过去。走到侧面的时候他才看清了,那不是剑,而是像极了剑的岩石。
怎么回事,他追求的难道不是剑吗。他分明就很喜欢剑。
林煦想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四下看去,并没有人。
哦,他想起来了。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只有他一个人。
再换个角度绕过去,那石头又变成了一块石碑。
日暮的光线下,林煦遥遥地去读那碑上的字。
上面有一排:
第一列写“勤学苦练永无止境”
第二列写“聪明上进皆是本分”
第三列写“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第四列写“谦逊谨慎礼貌大方”
第五列写“不善言辞不得善缘”
下起又是一排:
第一列写“无人爱我我不爱我”
第二列写“不值夸奖不配赞誉”
第三列写“有心无力平白蹉跎”
第四列写“人间驿站红尘为屑”
第五列写“孤独至上天道永恒”
林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总觉得那些文字对他的灵魂有股奇异的牵引力,可说不上来缘故。
这时他有累了,想着要不明天再练剑吧。结果那石碑上所有的字全部被粗暴地打碎,重组成了巨大的几个字: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1
林煦心头一震,总觉得这话好像什么人经常对他说,一边说还一边用竹板打他。这时他面前的泥土就耸动起来,凝塑变成父亲的模样,真的举起竹板要打他。
“手给我!”
林煦茫然无助,伸出不惯用的左手。
“换右手!”
父亲每每就要打他用来持剑的右手,说你这懒惰的东西,要是不练剑的话还不如手打废了为好。
这就是从前林煦的日常。他常常忍着右手被打伤的痛练剑。
但是现在他有了反抗心,他不想再被打了,他真的很想保护自己的右手。
于是林煦转身就跑,后面的泥人紧追不舍。他不管怎么跑,那泥人的脚步声就如影随形,比鬼还要快。
他越是害怕,后面的人追得越快。
他努力回想起自己是个什么期的修士……不、他不是什么期的修士,他是天道下的蝼蚁。蝼蚁只有被踩死的命运。什么反抗命运,他真的能做到吗。
就在这样想时,后面追上来的人把他打倒在地,他没有反抗的力量,那竹板毫无规律地落下,他的胳膊、腿、身板都被殴打。他蜷缩成一团,护着自己的脑袋。
林煦忽然就忘记了喜欢练剑是什么心情。他忘了一开始看到剑的喜悦。他甚至质疑自己从前为什么会喜欢练剑,产生质疑的刹那,他生命的目标消失了。
他陷入了更大的空虚之中。
……灰暗的生活。日复一日。
天色暗沉下来,太阳彻底掉下了地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林煦想着天都黑了,父亲也该累了吧。
于是那个泥土变成的怪物消失了。
剩下林煦缩在树林里,低着头抱住膝盖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他有点想回家了。
别的地方晚上很冷,会下雨,还有虫蛇爬行。他想找一个至少有屋檐的地方待着。
他站起来,趔趄地走,身体摇摇晃晃。就在这时,他又想起来他喜欢剑的感觉了。
为什么呢,因为天地之大,没有他能做的。
他除了练剑,别的好像也不会。
剑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支点。也是第一件能勉强做好的事。他只能理解剑、还有微毫之中的微毫的大道,在其他的事上,他都是失败的人。
不……在剑上他也是个失败者。他的剑到底能战胜什么呢。
战胜肉体凡胎的人毫无意义,那只是在虐待弱小。所以他该斩杀的敌人到底在哪里。
林煦头痛起来,扶着树干起身。他拖起自己的身体在漆黑的树丛里走,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要往那个方向去找家,他只知道要不停地走。
找了半天,没找到家。辽阔的平原上没有建筑,只有一座坟墓,碑上写赵睦之墓。
他在母亲的坟冢前伫立,折了几朵黄的白的野花放在墓前。
他又继续走,看见了父亲的墓。原来父亲即便死了也要从坟里爬出来打他。
接着他看见了姐姐、姐夫、外甥、大伯、伯母等人的墓。
然后是许许多多的石碑,都是无名的墓,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月色下发出峭冷幽森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