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8


  余思归:“……”
  桌子中间那摞书被移到了窗台上,柏林墙消失无踪,同桌之间毫无隔阂,余思归一脸说不出的不甘心。盛淅在她旁边坐着,长腿随意地伸展,听了那句话不经意地一笑,低头摸出支笔,再抬头时贺老师对他十分不正经,但充满兴奋地——
  ——比了个大拇指。
  盛淅抬头看着贺老师,十分嚣张地以口型说:“不用谢。”
  那确是真情流露,班主任心满意足背着手,围着教室遛了一圈儿,走了。
  -
  班主任一走,班上又渐渐地嘈杂了起来。
  刘佳宁的同桌是个叫陈冉的女生,一贯安静,却忽然小声问:“你们今早来上学的时候注意到什么没有?”
  余思归耳朵挺尖,以为有好吃的了:“什么?”
  “……来的路上,”陈冉迷惑道,“我见到了几个……不太一样的人。”
  余思归小细眉头拧住了。
  刘佳宁迷惑地问:“啥……?”
  陈冉好像不敢确定,半晌小声说:“今早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那种壮汉,耳朵里还塞着对讲机,其中一个人还戴了个墨镜,跟个□□似的。”
  -
  那一瞬间,盛淅停了笔,眼神很沉。
  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他的气场堪称浑身尖刺,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仿佛一头不能碰触阳光的野兽。
  但紧接着他旁边的余思归怀疑地开了口:
  “不会吧?□□会穿西装吗,他们不都是那种大花衬衫大裤衩……大金链子?周末呼朋唤友着去洗大澡……”
  刘佳宁忍不住:“那是快手脚艺人老铁。”
  “你说是脚艺人就是脚艺人吧,”余思归十分勉强地妥协,“那□□也不会穿西装,你们想想西装裆那么紧,他们飞起一脚踢人,万一裆崩开了怎么办?”
  陈冉瞬间蚊香眼:“啊?”
  余思归感到自己抓住了华点。
  “——裆崩了就不用打架了,”时年十六岁的懂王说,“大家直接找个新星球生活得了,我相信新中国的□□决不会允许这么没逼格的事情发生。”
  余思归十分笃定地总结:“结合西装革履、对讲机……我相信你见到的,可能是一群来看房的中介。”
  盛淅:“……”
  刘佳宁:“……”
  盛淅犹如老僧入定,闲闲地问:“这么懂啊?”
  他必是嘲讽我!余思归察言观色十级,当即展现出经验丰富的一面,自信地补充:“——还有可能是平安人寿的。”
  陈冉:“……”
  在一片谁把余思归踢去卖保险……的沉默中,盛淅冷冷道:
  “那叫安保。”
  下一秒盛淅转过头去,望向陈冉,淡淡地问:“在哪见到的?”
  陈冉一怔:“啊?”
  “——那群人,”
  盛淅神情漠然,望着陈冉重复:
  “你在哪见到的,地点说说。”
  -
  余思归下第一节 课时上了个厕所,回来时路过了四楼中庭的走廊。
  四楼中庭这个地方还挺特殊——因历史原因人迹罕至,有扇关不上的窗户,而且从那扇窗户里探进来一支梧桐枝桠。
  据说是某年夏天,校工离校时忘了关窗,盛夏万物蓬勃,开学回来时这枝梧桐已经长进了楼里。
  ——这棵梧桐对第一中学而言意义非凡。
  它生于巴黎和约当年,曾经历五四青年的呐喊,百年岁月如水流淌在它的内芯年轮之中,探进来的枝桠又位于校史馆正下方,极有纪念意义。而当时的校长就是一中出身,对这宛如母亲的老树有深厚感情,没舍得砍去它,只以绿丝网围了围,免得雨雪天漏进来太多。
  于是这棵老梧桐从此长进了一中古老的教学楼里,还附带了一个早春和冬天时天寒地冻,谁都不敢靠近的大中庭。
  这中庭人少,附近厕所更是空空荡荡。
  余思归上完厕所没穿外套,冻得哆里哆嗦,捂着自己的胳膊往班里走,却忽然听到一个烦躁的声音。
  “——我不管这么多。”
  那声音太熟悉了,余思归触电般一抬头。
  果然是盛淅站在梧桐树影里,窗边投下细碎的金光,他背对着余思归,却看不分明。
  虽然声音熟悉,语气却是陌生的。
  他冷冷道:“你们最初给我承诺的是什么?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这就是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是吧?”
  余思归:“……”
  她忽然有种猝不及防地见到了这个同桌的日常生活的感觉,十分割裂,令人倍感陌生。
  “我再说一遍,把人领回去。”
  他声音仿佛在冰里淬过,毫无感情可言,甚至有些说一不二的意味。
  甚至到了令人畏惧的程度。
  电话那头又焦急地辩解了什么。
  盛淅不怒反笑:“我已经妥协到这地步了,你们还搞得这么张扬?算我求你们了怎样,别让我再给你们打电话,也别让我再看见他们。”
  然后他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冷漠地看着屏幕。少年侧影带着如冬风的戾气,瘦高俐落,犹如一柄出鞘陌刀。
  余思归:“……”
  可恶好尴尬啊,家家……,不对,这真的是家吗?总之有本难念的经,余思归决定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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