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梨抬手,小心翼翼轻触了触眼睛上的纱布。
眼睛并不觉得痛,倒是胸口痛得厉害,随着呼吸的频率一促一促钝钝地抽痛。要不是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症状,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有心脏病一类的家族遗传了。
佣人听见响动,端了杯温水和几颗止痛药敲了敲门走进来,说是顾老爷子嘱咐的。
阿梨乖乖把药吃下,问她:“阿姨,现在是几点钟?”
“晚上八点。”
八点,那还不算晚,可阿梨听着房间外面却静悄悄的。
“顾念哥和顾叔叔不在里家吗?”阿梨问。
“本来先生和小念都是在家里等着你和老先生手术结束后回来的,但北城那边的分院忽然出了点意外,先生只好急匆匆赶过去那边处理了。小念停在机场的一辆车子也不知道搞得,忽然被强制拖走了,人被临时被叫去海关问话,说是要协助什么调查。唉,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阿梨也跟着担心起来:“那顾爷爷呢?”
“哦,老先生是在家的,但兴许是太累了,刚从医院回来就上楼休息了。”阿姨回答道:“不过老先生说,请您放心,手术很成功,等明早他会亲自来为您换药检查,叫您今晚先好好睡一觉。”
顾爷爷给她的止痛药大约有助眠的成分,阿梨吃下后,胸口的疼痛渐渐缓和了些,头脑也随之越发昏昏沉沉,重新躺下后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梦境。
她梦见一对年轻男女在旷野中并肩纵马,他们身下的两只马儿在溪边彼此绕颈、嬉戏亲昵;又梦见那对男女身着火红喜服,在一间明亮的厅堂里相对而拜,周围鼓乐喧天。
红盖头一掀,却又忽然到了一间冰冷而华丽的厅堂中,男人着黑色西装,女人一身艳红的旗袍。
他们相拥着,在清冷的月光中旋转,耳鬓厮磨,女人看上去却并不高兴。
他们相拥着,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所牵引,低沉的大提琴中,永不停歇的舞步似乎在重复着宿命般的悲剧。
终于,阿梨在梦中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不笑的时候温婉如画,那眉目像飘着雾气的远山,冰湖里的月亮,可一笑起来,看着便有些微的痴与癫,眼睛里盛着透光般的狡黠,又藏着一丝坏。她白皙的手臂若即若离搭在男人肩头,神似凋零,眼角眉梢却仍有锐气。
阿梨认出来,她是那个从前数次在自己梦中出现过的女人。
梦仍未醒,即便阿梨认为自己此刻的意识是异常清醒的。
忽然“吱呀”一声,梦中的视角切换到了半空中。
女人侧卧在一张古旧的木床上,乌鬓下,挂着翠色玉石耳坠的耳垂发炎红肿。月色从开了一道缝的门外漏进来,一个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安静坐在床边帮她涂药。
男人背影宽阔,梦中看不清相貌,他为她上药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像是想将掌中之雪暖热,却又怕雪在他掌中融化。
他伸手,想为她摘了那只耳坠,却又将手收回,然后俯身衔住了她红肿的耳垂。
床帐刹时间翻腾摇晃,如同湖上碧色的波浪。
忽而,两人身体间,一柄精巧的弩箭紧紧抵在男人腰腹之下。
她纤细的手指把持着板机,眼中无一丝情愫。
然后,阿梨听见她冷冷开了口。
“宗恕,滚出去。”
第24章
阿梨自梦中惊醒, 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不知道究竟是几点。
她起身抱膝坐在床上,伸手摸向床头柜。
“啪”的一声碎响,是柜子上的一只玻璃水杯被她不小心碰落在了地板上, 寂静的夜里, 格外令人心惊。
担心阿梨半夜有事需要人帮忙, 帮佣阿姨特意没有关房间门,此刻闻声赶来,见阿梨身体并无异样这才放心,连忙拿了扫把来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阿梨不习惯被人这样照料服侍, 而且现在自己又是客居在别人家里,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
“阿姨,我没事,您赶紧回房间去休息吧。”
帮佣阿姨刚刚确实是睡着睡着忽然被声音惊醒, 这会儿仍神游天外、哈欠连天的, 又重新帮阿梨倒了杯水后, 步履蹒跚地退出了房间。
深夜空荡的别墅很快又重归了寂静。
阿梨回想着方才的梦,坐在床上出了会儿神,然后于黑暗之中, 忽然听见有细微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传来。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阿梨朝房间门口方向抬起头,尝试着轻声呼唤了句, “小白?”
***
“小白, 来这里。”
昏暗的地下室中, 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伴随着一阵短促而压抑的咳嗽。
宗恕赤.裸的上半身仅披了件宴会那晚的西装外套, 腰间缠着一段白色绷带,撑着一支金属柱杖仰头“望”向天花板, 隔着一截冰冷的石砖水泥操控着小白一步一步向阿梨的房间方向移动。
这支拐杖是顾知留给他的,用以回击那日他的蔑视——即便是如他这般高贵的“天鹅”,也终究是人,即便接受过神明的祝福,人终究仍然是人。
是人就逃不开疾病,苦痛,和□□的脆弱。
宗恕此前从不认为自己真的会用到这支金属柱杖,却不得不承认,这具已经用了千余年的身体,恢复机能已经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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