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错认
“这……”禅婆子面露难意,“奴家先前请过,不过敬先生一再推辞,说是趁此闲时,要把公主的课目写好,到时不至于慌乱。公主放心,阖府分给先生一进院,吃穿住行如待贵客。”
听及读书,浮云卿欢悦的心忽而跌宕到底。圆润的脸盘瘪得似漏气鞠球,方还明亮的眸子也失去光彩。
“不成。”浮云卿一口否认。
话落,持筷著夹起片炙羊肉咀嚼,再咽几大口白粥,填饱了肚子。
麦婆子禅婆子瞪着眼好奇她未说完的话,一面伺候她饭后漱口。
待膳食都撤下后,浮云卿才开口:“我总琢磨着其中有诈。府里来了两位夫子,我竟是最后知晓的。昨日到禁中伺候嬢嬢,她竟对这事闭口不提。”
说罢,见禅婆子长眉一挑,清楚她会阻拦,浮云卿便抢先道:“这事我定下了。明早入宫,先去见嬢嬢问安,再去找姐姐背书。趁着寒食未至,我得给她们说清:读书成,但再安插两个眼线来监视我,绝不成。”
这话也是说给禅婆子听的。浮云卿想,迈过公主府的门槛,就成了她的人。天下没有一仆二主的道理,她得叫禅婆子知晓,谁是主子。
浮云卿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及笄的公主要去禁中,就算再得宠,也得给禁中的中贵人递个口信,叫宫里的娘子知情。
主子不知更漏长,偏令仆从走天黑。禅婆子自然不干这辛苦活儿,把事推给麦婆子,自个儿去账房算寒食用的金银。可怜麦婆子连夜找人报信,夜里下了场小雨,干衣走,湿衣来。
子时,一片静悄。
麦婆子在浮云卿两岁之后便接手照顾她,早把她当成了自家小孩。
卧寝间外,麦婆子走路的声响微小,可还是与守夜的退鱼打了个照面。
“婆子可是有事?”退鱼睡眼惺忪,小声问道。
麦婆子提着煤油灯,短胖的手指往里一捎,口语道:“不放心,过来瞧瞧。”
徘徊半刻,从衣裳睐至妆奁。临走前交代一句,“记得给小六梳妆时,提醒她默背诗赋。”
公主行六,她们私下便与禁中一道,唤人“小六”。
退鱼颔首说是,贵妃娘子对公主的学业要求严苛,这次抽背的赋是《离骚》,字难句长。
贵妃娘子与公主争吵不断,五日前才吵过,冷战至今。而今公主却要硬着头皮去禁中,她们都捏了一把汗。
夜深甚墨,弦月当空,浮云卿倒是酣睡得香,全然不知次日会闹什么笑话。
作者有话说:
①六尺:宋一尺为31cm。
②姐姐:宋皇子皇女称身份为妃嫔的生母为“姐姐”。称皇后即嫡母为“嬢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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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错认
◎是啊,可恨的紫藤花。◎
次日,卯末。
侧犯小心地掀开浮云卿披着的被衾,招呼着尾犯拢起她凌乱的发丝,给她换了件衣裳。
浮云卿睡得晕晕乎乎,嘴里还嘟囔着“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贤妃娘子要抽背的是《离骚》里的小节,尽管是小节,可也有大几百字,把她难为得不轻。
系好衣带,两位女使一左一右地给她穿白菱袜。翘头履一蹬,尾犯扶着她起身,踱步到妆奁台前坐好。
搵帕子擦脸绞面,盐水漱口,往白净的脸盘上搽粉弄妆。等到女使商量着是戴金篦子好还是银篦子好时,浮云卿才迟迟睁开了眼。
“公主的赋可记下来了?”侧犯梳着三鬟髻,一面问。
浮云卿不甚清醒,嘟囔着说勉强记下。
“只要姐姐别挑些生僻字问我释义就好。”想及贤妃那张不怒而威的脸,浮云卿的眉头再没舒展过。
这会儿天光乍泄,榉木窗子稍开,微光掀窗而起,洒在屋里。梳髻事杂,往往耗上一炷香不止。
浮云卿不敢动,望着窗外出神。
窗前视野开阔,甚至连廊处的人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来去都是老熟人,早见怪不怪。骤然睇见一身月白衣袭来,猛地一激灵。
“嘶——”
脖一歪,头发也被拽下来几根。
“姐姐怎么来了?”浮云卿怕她怕得紧,话音都染上颤意。
贤妃抽背功课时,最爱穿月白褙子。青天白日的,浮云卿还当是母妃亲自来府里抓人了。
“哪有?”
侧犯尾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过只瞟过去一眼,便止不住发笑。
“公主再看看,那可是贤妃娘子?”
榉木窗子开得更广,浮云卿揉揉眼,再细细看去——
连廊站着的,分明是前来问安的敬亭颐!
瞌睡虫误人不浅。
浮云卿愧怍道:“当真是对不住敬先生。昨日一见,惊鸿一面。敬先生那般温润恭谨,哪会是我姐姐那般母老虎!”
侧犯听罢,赶忙堵她乱说的嘴,“可不敢对贤妃娘子不敬。”
说倒也是。敬亭颐是客,是臣,是仆,自然每日都要来问安。
不过浮云卿的小脑袋瓜可没想这么深,瞧见敬亭颐侧身捂脸咳嗽,心里莫名心疼。
“清晨冷,我还是快些出去罢。”
话音刚落,人就窜到了门口,真真是比接生的稳婆还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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