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11


  作为擅长预言的大族,产屋敷家自然也不能免俗,大晦日当夜,一向滴酒不沾的家主像是心有郁结,在劝告下喝多了酒,熏熏然醉倒了。
  “家主大人。”
  少女看过来,有点担忧地问道:“您要先去休息吗?”
  “不必。”男人抬起手,在半空中一挥,将周围奉承的人稍微赶退,才看向她,眸中带笑:“你方才喝了什么,桂花酿造的酒吗?”
  “是的。”
  她点头,见家主一脸感兴趣的神色,便拿起酒杯凑近了些:“这是我和少主一起酿的。”
  “嗯。”男人俯身靠近,灼热的气息扫在她的脸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葵。”
  被这样呼唤的少女一愣,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险些将酒水都洒出来。
  男人不再说话,立即和她拉开距离,少女盯着酒杯出了好久的神,又回头看着欢笑嬉闹的人群,有点落寞地低下头。
  这样好的酒,哪怕少主大人在这里,也没有办法享用。
  “我喝醉了。”
  家主捏了捏额角:“是该听你的话去休息……”
  说罢,他站起来,问她:“送送我吗?恰好……有一件事该和你说了。”
  她是个好孩子,听见这样的话,哪怕惶然窘迫,也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二人一同离开大殿,外面明月当空,繁星似海,男人脚步一顿,侧眸看她,嘴唇动了动,好半天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本来是想慢慢走的,但外面的风太冷了,他担心她受寒风袭扰,便不舍地加快了脚步。
  灯笼高挂,室内点着暖香,两个人一前一后踩在灯芯草席上,就看见乌发少年坐在暖炉旁边。
  他像是已然等了许久,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听见脚步,幽幽地望过来。
  “父亲,葵。”
  在这样的天气要他出门,实在是难为了他,说话的嗓音都在发颤,少女心疼得要命,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满眼担忧:“少主大人……”
  “你怎么出来了?”
  家主拧起眉,见少年狼狈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轻轻叹了口气,扯了一张毯子将他裹住:“你在这里也好……今夜,我便要将预言的结果告知她了。”
  这口中的“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羽生葵看了家主一眼,又看看无惨,见他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便也隐约有了猜测,下意识扯住无惨的袖子,露出惊惶不安的表情:“家主大人,我、我,我不想听。”
  二人相依相偎,一个神色冷硬,在这样的雪夜前来,病骨不肯弯折,一个泪光涟涟,扯着意中人的袖子,满脸哀戚地看着他,产屋敷家主不由得生出一种棒打鸳鸯的罪恶之感,好一会都无法开口。
  “求您了,呜……”哪怕是再硬的心肠,也会败在这样的眼泪之下,男人静默良久,想起那样严重的后果,才终于别开眼,不忍地说道:“葵难道想遭受神明的厌弃吗?”
  她哭声一顿,男人接着劝她:“你那位意中人……”
  “父亲。”
  少年咳嗽着打断了他,苍白的手掌搭在她的脑袋上,安慰小狗般爱抚了几下,低头看着她:“我再和父亲说说话,你一会再过来。”
  她没有半分犹豫,提起裙摆,从这里逃了出去。
  铃铛声渐远,好一会,产屋敷家主才看向自己的儿子,紧紧皱起眉:“无惨,你这是想做什么?”
  “父亲……”
  一向清冷自负的少年,此刻声音颤抖,语气哀求:“我们两心相悦,您知道的。”
  “……”
  看见儿子这副模样,家主呵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是叹气:“无惨,你已然年近二十,纵然两心相悦,又能如何?”
  谁都知道,产屋敷家这位孱弱的嫡子,是没法活过二十岁的,难道真的要为了短暂的相伴,让她付出惹怒神明这样大的代价吗?
  少年低着脑袋,久久不曾言语,肩膀颤抖,咳得剧烈,再次抬起头来时,竟然满脸是泪,目光哀求。
  “父亲……我这一生,从未有过什么畅快的时刻,也从未想要拥有什么东西,求您了,我苍白贫瘠的一生……咳、咳……”
  “我已经写好了信,待到人日节,便会带她去参加白马节会,麻仓叶王也会出席,到那时,我相信,只消她看一眼,命中注定的意中人终会将她打动。”
  产屋敷家主顿了顿,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于是便硬下心肠,接着说道:“此事无可转圜。”
  “果真无可转圜吗?”他问。
  “天意不可违。”
  家主看着他:“无惨,你理应明白这其中含义。”多少次,他带着爱子求医问药,却不得解脱。
  “我知道了。”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般,呜咽着哭,像个绝望无助的孩童。
  家主叹气,倒了杯暖茶塞进他手里,语气也柔和下来:“这样的雪夜,你又何苦来这一趟。”
  “父亲,我不甘心。”少年捧着茶,手剧烈颤抖起来,茶水将他的手打湿,家主低头看了一眼,想伸手接过,却被他哭着躲开。
  “但是这样不甘心的时刻,已然伴随了我的一生,但凡是好的东西,都是不属于我的,我该习惯的,我该明白的。”
  他这一番话说的家主又痛又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在爱子终于释然,将茶递过来的时候,家主满怀欣慰地一口饮尽。

第5章 第五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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